2002年7月28日星期日

再見阿里

(2002/7/28-31, 獅泉河鎮藍天招待所)
重臨獅泉河

想不到在新疆遊蕩了十天,又回到阿里這個邊荒小鎮,回來時還是半夜三更,下車時東風車司機問我要不要先在他長租的小平房中過上一晚,可是我已打攪了他們三天了,不好意思又要白住,所以便謝過他們的好意,又回到先前住過的藍天招待所投宿去.

走過靜悄悄的街道,這時整個獅泉河鎮正在寒冷的星空下沉睡著,跟平日白天時的喧鬧完全是兩個樣子.回到招待所時發現門口大閘關上了,於是我便向內大叫了幾聲,可是門衛好像和獅泉河鎮一樣,也沉睡在暖暖的被窩中,我等了好一會仍然沒有回應,正在發愁今晚天寒地凍,要上到那裡去睡好啊!冇理由要厚著臉皮回去找東風車司機吧!

這時招待所樓上的歌舞廳正好打烊,有幾個人客帶著小姐下來打的回府,其中一人見我在大呼小叫要開門,便醉醺醺地走過來,在大閘的小鐵閘上一推,鐵閘便打開了,原來鐵閘只是虛掩上而已,枉我剛才像白痴般在叫門,真糗!

招待所老闆娘半夜三更給我吵醒,見是我又回來感到十分驚奇,說昨天店裡也來了一個廣東人,不過他住的房間已經住滿了,所以安排我住在樓下.之前在新疆沒有碰上幾個廣東人,想不到在這邊荒小鎮竟能碰上個"同鄉",可以說上幾句廣東話,心中有點期待明天快點來臨.

千里迢迢

第二天早上起來便去看看"同鄉"是個甚麼的人,他叫做阿蒙,是從廣東過來,但卻不會說廣東話,因為他是個內省來的小伙子,先前在深圳一家外資玩具工廠打工,今年也是特意辭了工作出來旅行,一路從雲南玩到後藏來,前天剛坐了三天多的臥舖車從拉薩過來,說累得要命.

初見面時他正要去醫院看背痛,原來他幾個月前和一班朋友在川西滇北的山區中行了十多天的山,結果背脊給過重的大背囊壓傷了,本來過了幾個月已經沒有啥事,可是卻因剛才在車上顛了太久,背患又給引發出來,現在連行平路也感到痛楚難奈,本來千里迢迢來到後藏想要到神山聖湖去,現在卻功敗垂成,實在是太可惜了.為免背患惡化,醫生要他趕快回到拉薩的大醫院作詳細檢查,於是阿蒙只有坐當日下午的班車回拉薩去,大家約好雪頓節時在拉薩再見.

和我同房的還有一個山東來的老鄉,我和阿蒙擺明是來旅行,那麼阿叔來阿里是幹甚麼呢?原來大叔本是山東某縣糧食局的幹部,卻在國家農業改革的政策中被下崗了,在家鄉找不到工作,聽朋友說"西部大開發"帶來無限商機,便千里迢迢來大西北碰機會,結果發現獅泉河鎮上早已開滿了"超市","飯館",無限商機當然沒有了,還白白浪費了上千元旅費,只有窩在旅店內邊看電視,邊咒罵老江和共產黨出賣他們這些基層幹部,邊等下午坐班車回拉薩去.

送君千里

下午我出外找便車回拉薩,在峽西賓館竟然碰上之前在葉城遇過的台灣青年,他們才是剛到,現在還未適應高原反應,說話時冇氣冇力,不過精神還好,對我這無聊人的搭訕還有點反應.

後來某日下午又在鎮上一家飯館中遇上那對正在午膳的台灣男女,其中的大家姐還熱情招待我吃了半頓飯,喝了幾碗湯,於是我便過了些阿里旅行找車的經驗給他們.在這西藏之西端,第一手的旅行交通經驗資訊的價值絕對貴重過一餐山珍海味,但是卻絕對比不上旅途中萍水相逢的旅人們真心誠意的問好和關懷,這可是我和阿牛在新疆分別後,第一次有伴兒一起吃飯,雖然不過是半頓飯.

車子是找不到了,於是我便回到房間裡看了一陣子的電視,這時中央電視台正在播放一套叫"川藏線上"的電視連續劇,內容是以川藏線上的解放軍運輸部隊為主提,當然少不了中共那套宣傳偉大的黨的玩意,不過川藏線上的風光還是十分吸引的,就忘掉主題只看背景吧!

看完電視見沒事幹,便到"客運站"送阿蒙,順便問問將來幾天的班次和票價.所謂的"客運站"不過是大街上隨便找過地方,停著那台破舊的臥舖大巴而已.阿里地區有兩家不同的客運公司搞來往拉薩的班車,阿蒙這次坐的是地區客運公司,車費貴點,但車子看來也像樣點,而車子就停在鎮中心的十字路口上.大叔則貪便宜坐那"藏羚羊"客運公司的巴士,就是和那家"阿里[迎]賓館"同一老闆的巴士公司,車子當然是停在街尾的迎賓館門口.

我和阿蒙道別後,又去街尾的藏羚羊公司問車次,想不到藏羚羊的巴士還未開走,剛好可以送山東大叔一程,大叔見我"特意"前來送行,十分感動,想不到這個香港來的小伙子還挺有人情味的!

坐巴士鬥發爛渣事件

不過我在車站目睹了一件事情,便立定主意打死也不坐這家公司的臥舖車回拉薩.巴士剛走了不久,便有個背囊友般的女孩打的來到車站,原來她買了剛才的班車車票要回拉薩去,可是車子走了甚麼辦呢?她過幾天便假期結束,還要趕著回拉薩坐飛機回上海去上班呢!

女孩子遇上問題,解決的辦法當然是來招哭哭鬧鬧,招來大堆閒人(包括我)來圍觀之,結果客運公司的一個藏族老總,本來正在和朋友喝酒,也要開車趕來招呼貴客,在了解情況後,還特意把正在公路油站裡加站的巴士叫回來接她,可算是仁至義盡了.

那知小姐一見那台臥舖車,玉容一變,臉色慘白,皆因她看見那台所謂的豪華大巴,一邊車頭擋風玻璃碎裂,車頭的防撞泵把失蹤,車內早已擠滿了乘客和行李,正好是一台超載的破車,要在這台破車上顛上三天,可不是要命嗎!(這時我又再見那山東老鄉了,想不到這麼快.)於是她便問那老總這台破車要跑多少天才能回到拉薩,老總便老實地回答道一般是要三天時間的,不過早幾天下過雨,可能要多花上一天半天才能完成,即是說最少要四天時間了,於是那小姐便哇的一聲大哭出來,說現在趕不及回上海去,說客運公司賣車票時誤導了她,硬是要他們回水(退錢).我心想,這不是在"玩嘢"嗎?

所謂得些好意衰回手,阿姐可能平日在上海惡晒,來到這邊荒小鎮也要搬出她那套"文明"的道理出來,但在這山卡啦地方來說,阿姐實在是過份要求,全西藏的人都知道高原上天氣路況難測,那有一定寫包單的班車行車時間表呢?於是阿姐的"無理取鬧"把那老總惹火了,老總向她吼道:"再不上車便用車撞妳!",阿姐現在也是氣在心頭,那會怕阿叔的無聊恐嚇呢?當正阿叔冇料到,然後繼續和阿叔對罵.阿叔先前已經喝得醉醺醺,加上一直"服務態度"良好,卻招來了個無理取鬧的女子,結果氣上心頭,竟然真的跳上他那台破舊的北京Jeep,踩行油門向那小姐沖過去,真激!

最後當然沒有撞死人,就是連碰也沒有碰一下,不過可把小姐唬嚇倒地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那老總見差點"搞出人命",酒也醒了大半,便趕緊開車溜了.過了一會那小姐的朋友也過來了,(開著台北京"Cherokee"越野車,車上還寫著"拉薩-神山-阿里"之類的東西,看來十分有型),正是現在國內流行"自駕遊"的那類"大款".眾朋友趕緊把小姐呵護一番,邊罵著回去後要向旅行書出版社投訴,邊趕著接載她回去了,如是者一場緊張剌激的真人Show便草草收場了.

至於全場我扮演甚麼角色?當然是路人甲乙丙啦!不過我還有幾句對白,至少那小姐差點給車子撞倒後(其實是她自己腳軟摔倒的),把小姐從地上扶起來,安慰了幾句,最重要的是叫她收口,不要再惹火運輸公司的藏族同胞,以免真的鬧出藏漢不和的血案,還有和小姐後來的朋友解說案發情況,現在想來真有點多事.

本以為如此剌激的真人Show只此一次,想不到還有另一套等著上演,真是好戲連場,目不暇給.

阿里劈友事件

話說在阿里一直找不到到拉薩的便車,白白地呆了兩三天,心中正在發愁是不是要被迫去坐臥舖車時,每日的活動又倒退回到躺在床上看電視等運到.有日下午吃過飯後又在房中看電視,忽然聽到外面園子停車場中傳來一陣喧鬧聲,便在床上往外舉頭一看,赫然看見有個藏族青年拿著一把明晃晃的藏刀,追著一個漢族青年追斬,那漢人揮舞著一枝桌球棒擋格著,邊檔邊向旅館這邊逃過來.

哇!真的是劈友呀!我以前在香港看那些古惑仔電影,時常看到些盛大的劈友場面,不過我本身是個"善良"的良民,從沒有真正看過劈友,想不到竟然在阿里看到.不過事情好像有點不對路,他倆不是同在這裡工作的嗎?藏人就在樓上歌舞廳唱歌,漢人則是園子的門衛,剛才才見他們在外邊一起打桌球的呀!為甚麼突然反臉開片呢?唉!為甚麼他倆正向我這邊跑過來,看來那漢人想跑到旅店找過房間躲起來,我心想千萬不要跑到我的房間中開片呀!

於是我馬上跳下床跑去鎖門,跟著便聽到門外走廊有些追趕碰撞聲,然後我房間的門鎖從外給人扭了幾下,不到一分鐘又見那兩人從旅店中跑到園子裡追逐.看來人同此心,旅店所有房客一知外面有人劈友,為免禍及無辜,殃及池魚,大家都立時把房門都上鎖了,回心一想我們眾人都幾賤格下,個個都見死不救.

和之前車撞人的鬧劇一樣,這場戲最後也是"草草收場",萬幸沒有搞出人命.那藏族小伙子追了一會,便被一伙同伴(藏人漢人都有)上前阻止,可是那漢人青年一邊給他追著,一邊嚷著殺人呀!要報公安救命呀!本來心情稍為平伏的藏人因怕被抓去見官,便又發作起來嚷著要拼命,又追著那漢人,直到眾人向他保證不再追究,他才把刀子交出來...真係冇佢收.

究竟剛才發生了甚麼事情呢?我見外面塵埃落定,便到外面找旅店的小妹"八下",原來剛才那藏人青年因為些家庭問題而在鬧情緒(好像是家人不讚成他出來唱歌而不去幹實事,e.g.放牧),一個人獨自坐在一旁飲悶酒,當然酒喝得多滿肚是水,於是半醉的藏小子便在園子內一台停著卡車後邊小便,恰巧那個被追斬的漢族青年正旅店的門衛,正好和朋友在桌球,因為職責所在,便順手提著桌球棒叫那藏人不要隨處小便,那藏人正是滿肚怨氣之時,見有人拿著枝木棒對著他呼喝,心中不爽,以前累積下來的怨氣,不論是工作上,家庭上,或是漢藏分歧上,一時間便爆發出來,連累那漢小子便無端遭殃了.

後來事情發展成怎樣子呢?過了一會,那對冤家竟然靜靜的排排坐在園子一旁,聽見那漢人青年滿腔真誠地跟那藏人青年說:"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兄弟,遇上甚麼問題千萬要跟我們說,我們一定會為你想辦法的,不要甚麼事情都放在心裡面...",那藏人則十分感動的聽著點頭.剛才你們不是你追我斬的嗎?為甚麼現在又回復成為好朋友,好兄弟呢?這種兄弟手足之情,民族同胞之誼實在是太過熱烈激動了,我真是難以理解這裡"憨直純樸","真摰無假"的高原民風.

至於我在阿里還滯留了多久呢?過了三天的尋尋覓覓,終於給我找到了一台剛從拉薩拉貨過來的西藏天運公司的東風8平大卡車,司機是兩個四川老鄉,他們搭載我和另外一個河北來做汽配生意的年青人,還有一大堆從後藏鹽湖裝上的純鹽,在新藏北線上跑了整整三日三夜送我回到日喀則去,好開展我西藏之旅的最後一章,高原上的仲夏祭 - 拉薩雪頓節和那曲賽馬節.

阿里,再見了.

2002年7月25日星期四

新藏線上

(2002/7/25-7/28, 葉城, 新藏線[三十里營房; 泉水溝], 阿里)
重新上路

    本來還想和阿牛一起坐火車到敦煌,然後從甘肅入青海的格爾木,再走青藏線入藏,好趕在8月8日雪頓節前回到拉薩趁熱鬧,這樣剛好在大西北繞個大圈,算是這次旅行的一大無聊壯舉.那知打電話到格爾木的中旅社一問,才知先前西藏旅遊局說過取消入藏紙的政策,不過是跟我們開個玩笑而已,為了節省那1千多元的苛捐雜稅,我便只有走回頭路,再經新藏線入藏,然後在阿里找便車回拉薩,又要在後藏高原雪峰之下的破土路上顛沛流離,真是要命.

    下午從葉城客運站坐中巴車來到新藏線的起點 - "阿里駐葉城辦",先在公路邊的小飯館粗粗吃了頓飯,順道和其他在休息吃飯的司機塔訕找車,可是車子不是已經有客,就是車子不知甚麼時候才開出,便只有背著大包走到阿里辦裡找車去.

    阿里辦是在公路旁的一個院子,美其名是一個地方政府的聯絡辦公室,但其實是來往阿里和葉城的新藏線貨車的聚腳點,也是司機的休息旅店和貨運信息站,所以院子的空地上泊滿大貨車,差不多全都是東風康明斯卡車,院子後面還有一個澡堂,加上旅館和外面的飯舖,基本上已經滿足了司機的生活需求,可是其他購物服務娛樂等一律欠奉,正在等貨的司機就只有在旅店裡打四川麻省過日晨,一時間覺得跑新藏線的貨車司機的生活真是非常非常的枯燥無聊.

    這招待所竟然還有個服務前台,不過卻沒有人在看店,我來到時見到有五六個帶著大背囊的年青男女在席地而坐,原來他們幾人是台灣來的遊客,也是想找車入藏去的,我想在這裡守株待兔本是找車的好方法,不過有這麼多人在等車,在僧多粥小的情況下卻是麻煩,在人多恰人少的情況下於我十分不利,於是我便趁日落前先到公路邊的加油站碰碰運氣,找不到車子才回來過夜.

    結果在加油站便找到兩台滿載水泥的東風8平,司機是青海循化縣撤拉族的回族大叔,他們說加油後馬上走,一下子便給我找到車子,價錢是公價的200元,突然間覺得我的運氣又回來了.

    可是司機說他們還未吃飯,便開車回到公路旁邊一間招待所裡,叫我先在他們的包房裡睡一下,開車時才叫我出發.我想這樣也好,可以先睡一下才熬夜車,雖然上山和下山跑的都是同一條新藏線,可是車子滿載爬山遠比下山吃力得多,於是下山的車程一般只約48小時,但上山卻要多花一半時間,即是要70多小時才能從葉城翻過崑崙山爬回阿里,可以預見這70小時間,不斷的行車會是十分辛苦的旅程,不過我為了省錢那就沒有辦法了.

回鄉証萬歲

    一睡就睡了幾個小時,正在奇怪為甚麼要等這麼久時,司機便回來叫醒我出發,這時正是北京時間凌晨5點,即是新疆半夜3點多,上到車時才發現不止我一個乘客,還有一個徹拉族的阿伯,說是要到阿里找朋友,於是連同兩個司機,駕駛室內便坐了四個人,因為阿伯身材比較矮小,司機便說我腳長要坐在最右邊窗旁的助手席,正合吾意.


    車子在早上冒雨翻過了庫地大板,山上下著雨又冷又濕的特冷.跟著便來到從新疆入藏的第一個檢查站,雖然起始時司機便知我是拿回鄉証的香港人,可是卻不大放心這個不倫不類的回鄉証能否安全過關.因為早前新藏線的邊防大隊嚴令所有司機,不能再帶外國人坐便車入藏,如有抓獲,違規的司機會被重罰"幾千大元",所以我們在這裡停車休息和吃西瓜時,司機著我先行到檢查站問過清楚,然後才開車過關.說實在其實我對持回鄉証從新藏線入藏也沒有很大信心,雖然之前離藏時沒有絲毫沒有問題,但是因為大陸的政策實在是轉變如風,變幻莫測,難以觸摸,實在令人擔心.

    我一人患得患失地走到檢查站,不過當值的維族軍官只看看我的証件,再問問我的車子在那裡,便說人在車在才可過關,還說持回鄉証的都是中國人,當然能過關啦!我回去把好消息說給司機聽,跟著大家便蹲在車旁空地上吃西瓜,然後才開車過關上路.這時我心想既然是中國人就能通過這檢查站經新藏線入藏,那麼昨晚遇到的幾個台灣人,他們究竟算不算是中國人呢?能否順利入藏呢?不過無論如何,回鄉証又為我省了上千元的入藏紙費用,回鄉証萬歲!

生死之間

    傍晚時份我們在麻扎大板下的木板小飯店吃飯,因為司機都是青海回族人,所以就在回族老鄉開的飯店前停車,吃飯時又遇上另外兩台東風8平油罐車,司機也是青海徹拉族同鄉,於是吃過飯後我們四台車子便一同上路去,摸著黑沿著山谷中彎彎曲曲的公路往西藏高原緩緩進發.

    因為已經夜深,我們眾人都在座位上打瞌睡,就只有司機硬撐起精神,在漆黑一片的深夜中,靠著那兩盞車頭燈的微弱燈光照明,聚精會神地盯著前面山谷中的土路開車.就在半夜我們睡得正酣時,車子突然來個急煞車,大伙身子都向前仆,不用說都給弄醒了.在這幾秒之間,我首先是反射動作地伸直手撐著前面車頭玻璃,好使頭部不用往前撞到玻璃上去,這時我才有空往前一看,只見車頭大燈照著前面的不是公路,而是一片筆直的山壁,這時車子雖然還在急煞車,但是給燈光照得發白的山壁就已在眼前幾米之間,眼看車子便要撞上去了.

    在這時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必死無疑,雖說所有事情都發生在一瞬之間,不過在意識中產生了死亡的覺悟和車子要撞上山壁之間,還有一秒半秒的時間,片刻之間心情出奇地沒有驚慌,我就甚麼也沒有做的坐在座椅上,(這時就算做甚麼也沒法改變將要面對的結果),就是瞪著眼看著眼前將要發生的事情,自己就像是一個旁觀者般,心情反而是一片平靜的,就像在等待著終結的來臨,明白到一切快要完結了.

    一秒半秒就在轉念之間便過去,車子"轟"一聲的便撞上山壁,不論是在開車的司機,乖客或是睡在後面休息的司機,大家都一古腦的往前仆,都撞到車頭玻璃上,跟著來的想當然是眼前一片漆黑.

最後一念

    出奇地大家都沒有撞得飛出車外,或是夾在車子和山壁之間,車頭一點損壞也沒有,除了坐在中間的回族阿伯在頭上撞出了個瘤外,大家一點損場也沒有,真是奇蹟啊!我們趕緊下車一看,原來剛才給車頭燈照得發白的山壁,只不過是山坡下一堆幾百米高的幼沙礫而已,軟軟的沙礫把剛才撞車時大半的沖力都給收去,而剛才眼前一黑,是因為車頭都撞進沙丘裡,沙石把車頭燈蓋著所故.大家下車一看都是心中一懍,要是換了做岩層石壁,來一個硬碰硬的話,大概我們都必死無疑,就算不死也會斷手斷腳,最後還是因路遙失救致死,為新藏線增添上數個孤魂野鬼.

    就在我們驚魂甫定時,後面車隊的司機都停下車趕上來"救援",可是他們看見我們沒有斷手斷腳,除了車頭大燈給撞壞之外(其實不過是電線接口鬆脫了),我們還是好端端的沒有死去,都大說神奇.原來替我們開車的司機在半夜時分打瞌睡,不能集中精神開車,在偶一失神之間,便差點把車子掉到公路左邊的深谷中,就在千鈞一髮之間,他扭盡右軚和急煞車,結果車子便轉右撞到山壁上,幸好這裡的山坡剛好是一座大沙丘,要不然我們都要去閻皇老爺處報到去,真是大吉大利,眾人都頻呼"好彩","好運氣".

    大家定過神來,便都罵司機眼"目訓"便不要開車,差點便送大伙歸西去,各人罵了幾句,便若無其事地回到車上,只是換了司機,開車到下一站停車投宿睡覺去.這時我又坐回剛才的座位上,心中便想著,人不是在死前會有迴光反照的嗎?聽說人在死前一刻,以往生活上種種重要難忘的片斷,都會瞬間在腦海中掠過,為甚麼剛才我的腦袋中就只有一片空白,竟能心情平情地"等死",真是奇怪哉?難道我真是白痴?這時我不奇然地想,要是有迴光反照,究竟我會見到些甚麼呢?甚麼東西才是我以往生活中最重要,但是一直被我忽略了,只會在死前一刻才會見到,才會懂得珍惜的呢?真想知道會是些甚麼來.

西藏高原的主人

    於是我們便在三十里營房的小旅店草草地睡了幾個鐘,早上便繼續上路,因為沿途海拔都在四千米以上,所以車子一路都十分費勁地往上爬,不時要在沿途河邊停車加水,有時車隊中有車子輪胎爆了而要暫停換胎,作為乘客的我也要下車幫手換胎,修車我當然不懂,不過打打水,搬搬車胎我還是會的.雖然這不過些輕量的勞動,但也累得我們氣來氣喘,這都是因為在高原上空氣稀薄,氧氣不足之故.

    不過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當我們車隊從紅柳灘翻上奇台大板的一段公路上,竟然遇上大隊正在演習操練的解放軍部隊,只見在荒原上整齊地停泊了幾十台卡車和裝甲運兵車,車輛列成了一個方陣,中間還架了幾台大炮,遠方的山頭上還佈滿了臨時挖掘的戰壕,每個戰壕中都有幾個士兵躲藏著,究竟這些士兵是如何適應高原氣候,如何能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演習,真是令我們這些給一桶水,一條輪胎便累得氣來氣喘的平民百姓們難以理解的.

    這時我們越接近界山大板,也就是越來越接近西藏了,行車時不時在見到有些野生動物,如是藏野驢,藏羚羊等連群結隊地跳躍飛奔而過,就在我們前面遠方的公路上橫過.牠們會在驚鴻一瞥之間突然地在我們眼前出現,跟著便會如流星飛逝般消失在遠方的荒原深山之中,就有如高原上的神祇幽靈般,我想牠們才是從古至今稱霸這高原雪域的主人,而不論是我們這開車經過的,還是全副武裝在演練的軍人,都不過是公路上的過客而已.

    就在沿著公路爬升之間,山上便越是雲霧連綿,天上不時還洒下幾陣雨,我有點擔心放在車頂上的背囊會進水,停車時特意爬上車頂查看.不過下雨也有好處,當車子翻過了奇台大板,就要到甜水海時,竟然看見在遠方公路上邊,出現了一道違久了的彩虹,在老遠時還看得頗清楚的,可是當車子一開到雲端下時,彩虹反而不見了,就跟一路上遇見的羚羊野驢一般的可遠觀而不可近之,都是一樣的難以親近.

界山大板

    黃昏時分車子又來到了泉水溝,也就是死人溝,司機說要在這裡停車吃晚飯和睡覺過夜,好等養好精神後在明早凌晨時分攻堅登頂,即是新藏線上的最高點 - "界山大板".

    第二天早上還未天光,我們眾人便摸黑起床出發,往山上行車一會,只見沿路都是一片白雪,原來在山下下雨,山上便來過七月飛霜,下起大雪來.在漆黑間還見到幾台企圖漏夜翻山的東風大卡車,或是死火了,或是陷在給厚厚白雪遮蓋著上水坑之中動彈不得,只見那些車上的司機蓋著大棉被擁在一起取暖,想必在這風雪飄搖的高原上過夜一定是十分難受.

    我們一路往上爬,路上兩旁都是白雪覆蓋的山丘,就在日出時一度金光照射在路旁不遠處的一座積雪的山頭上.在經過山口下的雪海子時車隊突然停下來,原來是在前面開車的司機,因為高山症發作,頭痛欲裂而不得不停車換人,這時我的司機大叔便問我有否高山反應,原來我車子的四人當中除了我是沒事外,其他人全都在鬧頭痛.

   
    這些司機說他們每次來到界山大板都會有高山反應,雖然差不多每個星期都要來回跑上一趟,可是一直至今還未能適應這裡海拔6千米的高度,反而我之前在西藏高原上待了個多月,從低海拔的新疆盆地回到界山大板上,身體竟能如平常一般,真是異數也.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界山大板,上次來到時正是深夜,我就在車上渾渾噩噩地睡著時溜過了,十分可惜,,所以這次當然是要停下車來拍照留念,因為這裡可是我能站立在大地上的最高點啊!跟著我又為司機拍了一張照片,回到拉薩時便寄到他青海的老家中,好等他能把在新藏線上的威風樣子留過紀錄,又可讓他家裡人看看他站在地球上最高的公路上的笑臉.

    翻過界山大板,只不過是完成了新藏線四分一的路程,之後我們還要在這條由一段段破土路接連而成的"國防公路"上顛簸上一整天,經過多瑪兵站,班公錯和日土,在凌晨4點多翻過了獅泉河大板後,才看見山腳下獅泉河鎮中幾點零星的燈光,跟我們便回到這座禿立於後藏阿里無人區的荒原上,正在夜幕下沉睡著的兵城裡,想不到重回這座小兵城時,我竟然有點回到老家的感覺,雖然之前在這小鎮上不過才待了好幾天而已,人的感覺本來就是十分奇怪的.
多瑪兵站外邊,草甸上正在吃草的羊
班公錯

    來到"人間"又可以好好洗過澡,休息上一天半天,好從剛完成那連續三天的顛簸旅程中恢復過來,為之後趕回拉薩過雪頓節的旅程作準備.獅泉河不過新藏線上的一個中轉站,這裡距離我的目的地,西藏首都拉薩還有一千多公里,距離雲南麗江還有好幾千公里,而我的老家香港近是遠在天邊呢!

2002年7月15日星期一

重遊新疆

    (2002/7/15-7/24 喀什, 塔什庫爾干, 庫車)

想不到又回到新疆了,這已是我第三次來到這個大西北,第一次是99年夏天遊絲綢之路,第二次是01年秋天到北疆和喀什,不過隔了大半年,在02年中又重遊南疆舊地,這算是西藏遊的一趟Side Trip,從高原深山中跑出來Break一Break,回回氣.不過和我同行的阿牛反而是第一次來新疆,所以這裡每事每物對他來說都是十分新奇有趣.新藏氣候和暖,好食好住,結果我們一待便待上了十天,每日的節目就是飲飲食食和上網,十分充實.

為免廢話連遍,所以只選了一些在這十天中發生了的無聊事說說,以免悶親自己.

美食天堂

    我們先住在喀什市中心客運站的交通飯店,就住在新樓旁邊的舊樓中的板間房,這裡環境不太好,旁邊的房間都租給些"濃妝艷抹"的維族大娘,都成幾十歲人還要幹這種營生,生活迫人真是的無奈,不過住在這些30元一個的雙人間,都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在山上坐了兩天車沒有沖涼,十分不自在,於是便到客運站裡的公共澡堂沖涼,在西藏阿里洗澡可要10元一次,這裡才是2塊錢而已,不過這座公共澡堂不知有冇二三十年歷史,內裡髒兮兮的又殘又舊,後邊的燒煤的鍋爐房還有支大煙囪,直入雲端中向藍天發放著團團的黑煙.

    洗過靚涼後,便和阿牛去吃好東西,客運站外都是些新疆飯館,賣的都是幾塊錢一大碗的伴面伴飯,手抓羊肉,當然少不了的是肥美香口的烤羊肉串,光是看著便使人流口水.新疆菜大都加上了辣椒的,所以我在開餐前在附近的超市買了支"橙鮮多",以便吃飯時調和一下.不論在西藏或是新疆,買飲料送飯是我的習慣,平日為了省錢已經減少了食量,我想買支橙汁也不是太過份吧!

    因為新疆本身物產豐盛,加上一直以來和中國內地(這裡人稱之為"口內")都有著緊密的交通聯繫,所以大街兩旁新開的超市的貨架上,都充斥著內地近年量產的廉價商品,因此新疆的物價和內地十分貼近,對我們兩個剛從百物騰貴,無啖好食的西藏下來的"孤寒"背囊友來說,新疆真是"天堂"也,於是乎我倆都不禁盡情地大吃大喝起來,一張嘴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著"便宜,好食"之類的感嘆話,真是忙得不可開交,吃飯便成為了我們在新疆每日的主要節目.

另類美容瘦身法

    自從在扎達遇上阿牛,他見我寧可省飯錢,也要每日擠出幾塊錢來買橙汁汽水之類的"垃圾",一直便說我十分"闊",意即是浪費是也.而且在西藏時經過長時間的"斷食辟谷",我們倆人的體重都每況愈下,雖未致於瘦骨如柴,不過已是瘦無可瘦了.要是給香港眾女生見到我們這時的瘦身成就,一定會十分羡慕.大家看看,這就是不用花錢做甚麼療程,吃減肥藥和做運動便能瘦身的好方法了.

    可是來到新疆後,阿牛每到晚上便到外面泡網吧,一泡便是幾個小時,雖然新疆上網不過是兩三塊錢一個鐘,要是每天都玩便花費不少了,而且新疆隨處都可以接收手提電話,晚上總不時都有"妹妹"打手機找他,一說便說上幾十分鐘,所以阿牛雖然不大愛花錢買無聊野飲飲食食,但是他的上網費和電話漫遊費可比我的飲料費貴得多了,虧他之前還說我日日飲橙汁浪費,等他回家收到手電帳單時才知味道.

    因為阿牛除了省吃外還要省喝,每天就只飲丁點的水,高原又沒有生果吃,所以搞到缺乏維他命,嘴角上還生了粒瘡,而且隨著時日的過去而不斷增長,搞了好久也沒有埋口,十分嚇人.有時我覺得阿牛為了省錢而過分省吃省喝,不止使他的瘦身成就比我還要強,而且搞到身體過分衰弱,我一直擔心他會有日支持不住挎掉,幸而及時來到新疆好好補給一番.

    新疆每到夏日便盛產西瓜和哈密瓜,每個都不過是兩三塊錢,如果在周日的大巴扎裡向農村出來趕集的維族老鄉買,一個幾斤重的哈密瓜只要一塊錢,所以我倆每天都吃一個瓜,如是者在狂吃密瓜的密集生果攻勢之下,阿牛嘴角上的大瘡便不藥而癒,補充足夠水分之後我倆也變得"皮光肉滑",不用甚麼昂貴的"護膚水份Mask"了.

    雖然一路上我都是節約省儉,過著比苦行僧好過點的生活,不過出門在外就只有自己照顧自己,自己不對自己好些,還有誰人會來關心自己呢?所以一有機會便要吃好喝好睡好,好好的休養生息一番,好為將來的旅程作好準備.

阿牛的紀念品

    阿牛喜歡去上網消磨時間,我也當然要去上上網,打打機玩下.這幾天便收到韓國金小姐的電郵,說她已經到達尼泊爾首都加得滿都了,遲點便要返國.另外我在阿里時還收到阿安的電郵,說他有一位香港朋友要到西藏去,請我提供點旅遊資訊,後來我在喀什和他的朋友聯絡上.他叫做阿文,現在正在甘肅南部探朋友,之後便要走川藏線入藏,我和他便約好八月雲頓節時在拉薩碰頭.之前遊新疆時認識了阿安,現在重遊新疆時經阿安介紹,又認識了另一位香港人,真是十分期待能在拉薩會會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神秘人.

    來到喀什已經兩日,是時候去外面走走,不要整天窩在這座日漸大陸化的城市內百無了賴,於是便打算到中巴公路走走,去看看大西北的國門和界碑.其實邊陲關卡沒有甚麼好看,不過大陸正漓漫著一片愛國情操,有機會到國門一看可說是十分光榮的事情,所以阿牛難得從西藏來到南疆,而我又重遊故地,上次因為911事件邊境給封鎖而錯過了,所以這趟再到中巴公路是錯過不了的.

    可是中巴邊境的塔什庫爾干已是邊防管制地區,港澳同胞和老外雖不在此限,不過阿牛等國內居民則要先伸領邊防証才能進入管制地帶,於是我和阿牛便花了一個下午去邊防大隊去辦邊防証.武警邊防大隊就在色滿賓館附近,我們是打的去到時正好是新疆的午飯時間而撲過空,我們便到旁邊的四川小飯店叫了兩碟炒菜當午飯,這時不知為甚麼整個社區都停電了,熱得要命,於是我又買了支冰凍的汽水解渴降溫.

    老闆娘見我們兩人是外地遊客,便知我們跟著是要到邊防大隊去辦証,不過她說因為阿牛沒有戶口所屬地的公安局證明,外地人要在喀什辦邊防証十分困難,一些遊客便只有花錢疏通過骨,代價大約是每人100大元.不知是否因為阿牛年輕靚仔,加上口甜舌滑,逗得老闆娘高興,她便說她和邊防辦証的人員相熟,之後便捱義氣陪同阿牛去辦証,不到一會便辦好証件了,阿牛哥當然是千思萬謝啦!於是乎阿牛便有了兩件特別的紀念品,分別是拉薩簽發,印有藏文的西藏邊防証,和喀什簽發,印有維語的中巴公路邊防証,我這個拿回鄉証的可沒有份兒.

新疆時間

    於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我和阿牛一早起來去客運站買票,本以為可以趕上10點到塔什庫爾干的班車,那知車子早在早上8點多便發車了,原來我們給新疆時間和北京時間耍了.客運站是依北京時間發車的,所以他們說的8點不是一般喀什人說的8點,喀什人說的8點就是北京時間10點了,不過這個新疆時間只在心裡有,在街上的大鐘或是電視中是看不見的,你說亂不亂呢?

    既然錯過了班車,就只有等明天的車子了,這時阿牛不知從那裡得知,在市內武警醫院附近的塔縣駐喀什辦在11點多會有一輛大巴發往塔什庫爾干的,於是我們便跑去搭巴士,在巴士站上又碰上一位大娘也是去同一方向,三人便共乘一台的士過去,不用一會兒便到了.

    我想從扎達起便跟著阿牛同路,真是一路都遇上貴人相助(不過都是幫他的),之前他老是在說在西藏時搭了幾趟不用錢的便車,一路又不用花太多時間等車,本來我還是不大相信,以為他在吹牛,不過漸漸地我也真的相信他所言非虛,他真是很好運氣的.

    我們來到塔縣辦時班車還未到,有幾個老鄉和老巴也在等車,我們先去買票,每人可要四十多元,可比客運站貴了十元,看來都是黑遊客的,不過我們也沒有法了.等了好一會車子終於來到了,原來正是從所謂國際客運開出的國際班車,在那裡上車可要多付一倍的車資,看來塔縣辦賣票的大叔也不是太"黑心".

富貴如浮雲

    大巴上除了大班要回巴基斯坦的老巴外,當然少不了付正價買票的外國遊客,除了幾個"鬼佬"外,竟然還有幾個華人,都是新加坡和馬來西亞來的,有幾個還會說廣東話,真是意外.他們見到這裡有兩個遊客上車也有點意外,當得知我們只需付一半車資的"內賓價"便能上車,便更加意外了.其中一位新加坡阿姨見我戴著的藏帽十分有趣,便問我是在那裡買的,我便如實告訴他們這是在西藏拉薩買的,我可剛從西藏下來的啊!

    於是他們便如獲致寶的拉著我問長問短,問我怎樣才能經新藏線入藏,我告訴他們新藏線上跑的貨車現在已經不能載外國遊客,要是給武警抓到司機可會被重罰的,可是阿姨硬是不信,還問我可能避過關卡偷渡入藏,然後便和跟著她的兩個後生仔研究著偷渡的計劃.

    我看著那阿姨意氣風發,向著那兩個小弟發表著旅遊+偷渡入藏的計劃時,語氣活像大公司的上司正跟下屬開會一樣,想不到那兩個小弟出來旅遊,便要先預習一下將來那無法逃避的辦公室的階級生活了.看來他們只有去到了葉城找不到車子時才會死心的.

    坐在我和阿牛前面的是一對馬來西亞的華裔姊妹,說是放暑假一起到北京學中文,順道來新疆旅行的,而姊姊剛大學畢業不久,便加入了一家國際知名的顧問公司工作,正是前途無可限量之時.我一從西藏來到新疆,便在這大巴上重見這些遺久了的商界精英,在中巴公路上和她們擦身而過,資本社會的魔抓真是無遠弗近的.

    於是我們一路在車上嘻嘻哈哈的,車子一路吃力地爬上喀拉崑崙山脈,經過卡拉庫力湖時就只有兩個老外下車去"露營",車子一直來到一個山口時司機才停車"放水",於是一伙人便趁機沖下車去,在公路上為慕士塔格峰的巨大雪山拍照,玩得興高彩烈.
取自2001年9月新疆遊的照卡

    車子下午又回到塔什庫爾干縣城的交通賓館,眾人一車後均作鳥獸散.想不到不到一年我又重遊故地,不過這次我不再住樓上那100元一晚的標間,而是和阿牛住進樓下那10元一床的多人間,就是之前阿安住過的那種普通間了.和一年前的豪氣相比,現在我對生活的要求和花費每況愈下了,真有點富貴如浮雲的感覺.

又吃閉門羹

    第二天早上打算到中巴公路去看邊境關卡,便走到鎮外的海關找車,見到海關大樓裡有一大班老巴正在排隊過關,雖然這裡還有一百多里公路才到紅其拉甫山口的邊境,不過已經十分有邊關氣氛了.

    那知在閘口駐防的武警小兵跟我們說,前兩天上級剛下達了命令,說以後到國門界碑的遊客只能在星期日包旅遊車集體前去,我們花盡唇舌,用盡辦法籍口也無法過關,看來這趟是要白行一趟了,想不到我兩次來中巴公路也沒法到國門看看,真是十分可惜,阿牛也是十分失望.這時天色昏暗,還下著毛毛雨,阿牛也沒有興趣去看石頭城的廢墟,我們便決定打道回府,不過還是先要到卡拉庫力湖去看一看.

    回到鎮上,才知回喀什的班車已經走了,我們兩人只有鎮外路口等車,不過從西藏下來才兩三天,便又要從拾等便車的無聊情趣,不過這裡始終是繁忙的中巴公路,不到一陣子便找到了輛塔吉克族司機的Pickup小貨車,送我們到卡湖去,短短的路程便收了我們每人20元,塔族司機和藏族同行都是一樣會要錢的.

    又來到卡拉庫力湖,上年9月時我曾經來過,那時萬里晴空,雪山湖水清楚可見,可是現在正是盛夏雨季之時,湖後山前纏著一大團雲,就是看不清那大雪山,我倒是無所謂,不過阿牛可是十分無癮.在湖邊那間遊客服務樓的伙計跑出來賣票,我們兩人自稱是學生,經過一輪糾纏後兩人只買了一張票.之前曾經想過在這裡待一個晚上,等明天看日出,可是這裡一個床位便要幾十元,就是睡在外面的蒙古包也要二三十元一人,十分搵笨.

    這時正是午飯時間,上年我在餐廳裡吃飯時不覺得貴,不過現在才發現這裡的東西是貴得要命,一碗蛋炒飯也要十幾元,最後我和阿牛一人吃了條西藏帶來的壓縮餅干了事,越發越覺得這裡黑遊客錢太過份了,遊興盡失,便想盡早離去.本來還想把行李留在店子裡,雖後我和阿牛沿著湖邊走走,可是放一陣子也要收寄存費5元一件,我心想倒不如去搶.

    於是阿牛便到公路邊找便車,而我則留在原地看管行李,邊曬太陽聽MD邊等車,過了好一會便找到台小貨車回喀什去.我對這趟中巴公路遊真是失望之極,路上甚麼都看不到,慕士塔格峰也不過是曇花一現,不過這次包飯住連車費門票等都不過是200元左右,比起我上次來時省錢得多,上趟光是包車便花了400多元,所以沒有上次好玩,這可能是一分錢,一分貨的效果吧?

山窮水盡時

    跟著又在喀什待了幾天,這次搬到客運站對面的天南飯店,那裡舊樓的四人間,一床包公共澡堂洗澡是12元一天,算是喀什最便宜了.因為要等到星期天的大巴扎開市,其間每天便是在小飯館裡吃吃六元小炒(送湯水),晚間到夜市吃夜宵吹吹牛,還有到書店打書盯,和泡網吧,懶洋洋地便在喀什過了兩天.

    本來我從香港出發時帶來的美金差不多花清光,幸好在拉時占文兄借了點美金給我,於是一天下午我便到市內找中銀行換錢,順便試試銀行門口那些ATM是否聯網,可供撳錢,結果和拉薩的ATM一樣也是廢柴機,幸好之前占文兄借錢給我,否則我來到喀什時便會"山窮水盡".

    黃昏日落西山之時,街上正是下班時間,行人熙來攘往,天上突然刮起一陣強風,一時間天空沙塵滾滾一片泥黃,我見路邊新建商場前面的棚架一副岌岌可危的樣子,便繞道避開,我不過剛好走開,又來了一陣強風把棚架吹倒,壓下來打場了幾個行人,就躺在地上動也不動,旁人就圍成一圈在看熱鬧.走了一會快要回到天南飯店,在後邊的毛主席人民公園,旁邊竟然也有家中國銀行,還是地區總行,總算找到換錢的地方.不過枉我剛才在喀什市內轉了個大圈,險些還被棚架放倒,今天差點便人又冇,錢又冇,真險.

一塊錢一個瓜

    我們星期五還跑去大清真寺看大禮拜,只見到一車一車的大巴和卡車把信眾(都是男人)從鄉下拉入城參加每周一次的盛會,不用一會寺內便全場爆滿,遲來的信眾就只有在寺門前面地上舖張膠布當地毯,在外面行禮拜.因為異教徒不得在禮拜時入內,我們這些看熱鬧的遊客只有就在外面看看,跟著便打道回府去.

    直到星期天早上,我和阿牛便去市郊看大巴扎,果然是人山人海,城裡和鄉下的居民都湧進巴扎,或是擺擋,或是購物.鄉下的維族農民把過剩的生果用拖拉機和驢車一車車的運到市場來買,於是從鄉下到城裡的公路兩旁都是堆積如山的蔬果,本來一個哈密瓜平日賣兩三塊錢,現在卻因供過於求而頂爛市,只賣一塊錢一個,我和阿牛便每人各買了一個密瓜回去.
路邊堆積如山的西瓜和哈密瓜.

賣果仁瓜子的攤檔.

    市場上除了無數的西瓜哈密瓜外,還有各式其式的新疆產物,有些老鄉在叫賣羊,賣干果仁瓜子,賣串燒羊肉和伴飯,別外還有個有蓋大商場,內裡的小店有各種維族的手工藝品,如是英吉利小刀,新疆地毯和彩染絲巾,本來阿牛也想買條絲巾回去做手信,不過他的紅顏知己其在是太多,送得一個便要人人都送,便不止是要買一條,最後還是因為銀紙不夠而作罷.
你要買隻羊回家嗎?

火車站不賣票

    下午阿牛說要去香妃墓看看,我便去火車站買明天到庫車的車票,打算再轉車到天山巴音布魯克天鵝湖去.本來市內大清真寺旁也有間火車售票處,不過那裡每張票都要收5元手續費,兩張票就是10元了,而坐巴士到市郊的火車站也不過是2塊錢,對我這個時間過多的人來說,多花點時間到火車站買票最化算,省了8塊錢就可以吃頓飯了.那知花了大半個鐘來到火車站售票處,才知道車站只能買當日發車的車票,不設預售,這個是甚麼道理呢?一想便知是為了保障市內售票處的利潤,才會有這樣無聊的規舉.

    售票的大姐便解說道:火車站內的售票終端機沒有跟電腦聯線,所以不能預售,只叫我回城內買票.本來我從拉薩出來已經收火了,可是不知為甚麼這次氣上頭來,發火大鬧道:車站只可以賣今天的票,卻不能賣明天的票,真是不知所謂!全中國只怕就只有這火車站的規舉是這麼古怪的,虧我還特意花時間從城裡坐車出來賣票呢!現在可不是耍我嗎?十足潑婦罵街般,我想我這麼大火,可能是看不慣這些不合理的和不知所謂的規舉,火車公司在市內設售票點是要放便乘客,但不是用來弄錢騙預售手續費啊!

    氣上心頭時,我還把相機拿出來,給那貼在售票窗上那不售票規則的通告照了一張,打算將來貼在網上,把這無聊規舉供諸同好.這時那售票大姐不知是自家理虧還是想息事寧人,便說特意從市內售票點劃了兩張票來,從終端機打票出來賣給我,真是意料之外.

    滿以為她會找個保安來把我轟出去,這時反正我也罵夠了,買了票便見好就收.可是我買到意外之票後心中只想著,為甚麼中國大陸這麼喜愛這種"賊佬試沙煲"的玩意,硬是要人家發爛渣才肯改正,一點都不專重文明法規.(後來在香港7.1遊行後,見老懂也是這般方法行事,才發覺香港其實也不比大西北好上多少.)

    買了車票後,便坐天南賓館來火車站拉客的中巴車回去,這時反正還有時間,便打通電話到青海去問問入藏紙的規定.本來打算橫跨天山回到烏魯木齊後,先坐火車到敦煌,再轉巴士到格爾木去,然後走青藏線回拉薩看雪頓節,不過不知西藏旅遊局五月時說取消港人入藏紙的政策,到了現在七月時到底是否切實執行,心中還是沒有信心,要是我去到格爾木才知還要花1千多元買入藏紙,那就百痴了,倒不如走回頭路再經新藏線入藏,辛苦點也沒辦法,就是不想給旅行社騙我辛苦賺來的血汗錢.

    可是我又不知格爾木西藏旅遊局和中旅社電話,於是我先打格爾木區號再加114問號台問清楚,再至電中旅社,結果得來的還是那套官方答覆,說他們還未收到拉薩關於取消入藏紙的通知,港人還是要付1500元的入藏紙費,真會搶錢.上令下行,遵守法則,在中國大陸不過是連篇的大話西遊.

前無去路

    第二天中午坐了七個小時硬座到庫車,又是那列"民族團結號",臨出發前我和阿牛還在月台上拍照留念,跟著開車不久天上竟然下起雨來,難得一見沙漠下雨,車廂內也因外面下雨而變得頗冷,一點也不像盛夏的沙漠列車.我們在車上吃吃密瓜,聊聊天,打打瞌睡便到了庫車.

    庫車在古代就是絲路上三十六國之一的龜茲古城,不過現在已經淪為南疆公路上一個小城鎮,火車站也是建在市郊老遠處,就只有中巴車連接市內的客運站,於是我們便坐車到客運站,就住在上邊的交通賓館.不知為甚麼這時庫車沒有幾個遊客,趟大的賓館好像就只有我們兩人是遊客,和前台的服務員聊天時才知她也是藏族人,不過父母在幾十年前便搬到新疆,她自己也未到過西藏.

    龜茲本來也有座古城遺蹟,山中有座千佛洞,新近還開發了個奪寶奇兵式的紅色大狹谷景點,可是古城和千佛洞先前在99年時己經在吐魯番看過,大狹谷等地貌又和扎達的土林差不多,而且各境點又遠離市區,要包車前往,十分不化算,於是我和阿牛寧可留甚麼地方都不去,就只在旅店房間看電視.

    庫車也是從南疆橫跨天山,貫穿天山中間的巴音布魯克草原,連接西陲伊犁和北邊烏魯木齊的公路起點.我們買了明天到伊犁的車票,大安主意明天出發到巴音布魯克去看天鵝湖,晚上還摸黑跑到外邊吃飯和泡網吧,回來時便開始下大雨.第二天早上去到車站大堂,才知原來今早剛從山上轉來消息,說庫車連接天山的公路,因為連日的大雨引發山洪暴發,塌橋斷路,班車要繞道到庫爾勒才能到巴音布魯克,即是本來大半日的車程延長至二十多小時,老天真會跟我們開玩笑.

再見阿牛

    這時我們只有無奈地退票,在庫車多待一天看看明天的天氣和路況,可是車票已經賣出了,車子又不是不能送我們到目的地,車站說按規定不能退票,不過可以給我們安排把票轉讓給來買票的人,於是我和阿牛在車站一等便等上了幾個小時,十分無聊,為了拿回那幾十塊錢的車資,就只有考驗一下我們的耐性.

    這時在車站見到一位阿姨,衣著斯文,拉著個旅行o急,手上還拿著本台灣出版的"絲路神秘遊",這不是我99年去絲路那本參考書嗎?我估她一定是台灣人,便上前搭訕,果然不出所料,她說要走沙漠公路橫渡塔克拉瑪干沙漠,便來這裡轉車,可是我看這時天上一片灰濛濛的,不時還從沙漠刮來陣陣大風,中間夾雜著些雨粉和沙粒,看來沙漠中間也在刮風,心想這可不是橫渡沙漠的好時機,不過阿姐心意已決,我就祝她一路順"風".

    拿回車資後又回到原來的房間休息,這時阿牛說看樣子也不能到巴音布魯克去,加上身上餘錢不多,便搭黃昏時分的火車到烏魯木齊去投靠"朋友".他還說之後會回到雲南去,約好個多月後在麗江見,還叫我要是先到麗江的話,就為他跟青年旅店的老闆說聽好,跟著便到街上坐中巴車走了,我在旅店房間窗口看著他等車,跟他揮手作別.

    這時外面又下著雨,我窩在房間中看電視,過了不久又來了兩個漢族男人入住,他們剛從沙漠東邊崑崙山下的且未,經過舊沙漠公路來到庫車,說之前在崑崙山下的監獄打工,現在要回到伊犁的老家去,也是來庫車轉車上山的.

    他們還說新疆今年不知搞甚麼鬼,夏天特別多雨,尤其是南疆的塔克拉瑪干沙漠,說是遇上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大風暴,這幾天還刮著大風沙和下著大雨,十分反常,他們的車子差點給困在沙漠風暴中出不了來,怪不得這幾天天空總是灰濛濛的一片,天上不止是陰雲密佈,還飄浮著大量給大風刮上天空的沙粒.後來他們還打電話回老家,便跟我說山上也是大雨連場,烏雲密佈,看來我的天山之行不得不要取消,於是第二天我也坐火車回到喀什去.

西北大都會

    又回復了從前獨自一人孤身上路,一個人回到喀什,又住進天南賓館,同房的還有三個西班牙青年,他們見到我的藏帽感到十分有趣,問我這是在那裡買的,這種厚厚的牛仔帽在這酷熱的南疆當然是稀有品種,我便跟他們說全中國只有在西藏有售,明天我便要回西藏去.

    可是出發回西藏前先要解決一個問題,就是我的牛仔衫已經破爛不堪,便打算到大清真寺前面的商場買件新衣,可是整個喀什的恤衫不是棉質就是絲質的,就沒有些耐用點的衣服買,這時我想起西藏開車的司機和工地上的民工都愛穿軍用的戰鬥服,大概是貪軍服既便宜又耐用,髒了大不了便丟了買件新的,於是我便到處找軍服店.

    旅店前台服務員跟我說,在毛主席像前面的公安局後邊,便有一家賣軍用品的店子,我便依照她們的指示過去找找,可是公安局後面都是些原始維族的土磚平房小巷,小街上都是賣維族饟包店,家用銅器店等,街頭街尾還有一兩座塔樓,可和外面大街上的漢族"現代化"建築十分不同,不過就是沒有軍用品商店,只用折回大街上,就在公安局旁邊一列小店中發現了那軍用品店,又費我一輪唇舌,才不用買下全套軍服,花了40塊錢買了件軍服上衣.

    那件破爛不堪,上有十多處補丁的牛仔衫,現在終於可以壽終正寢,退下火線.不過這件牛仔衫從99年起便陪我走過了不少地方,過橋抽板,打完齋唔要和尚的事情可不是我的習慣,最後我還是找了家維族裁縫店,請人給我再修補衫上背後的破洞,然後再折好收起,最後在拉薩連同大疊沖好的照片寄回香港去.

    晚上在房間太熱,又未到睡覺時間,便跑到賓館外面的行人天橋上吹吹風,看著前面不遠的公園中的摩天輪,在晚空下亮著燈徐徐地轉動著,另一邊的大街上一片燈火通明,車水馬龍,這時有幾個老巴在橋上經過,看到這一片"繁榮"的夜景,連聲讚嘆,趕忙怕照留念,我心想這大西北的小城,怎麼時候變成了國際大都會了?

2002年7月12日星期五

新藏線下

(2002/7/12-15, 獅泉河, 甜水海(新藏線), 葉城, 喀什)
若有所失

從扎達回到獅泉河,一身都是沙塵,真的是風塵樸樸,搖了二十多個鐘頭大箱後心神恍惚,洗澡時不慎把戴在手上的佛珠留在公共澡堂中,真到晚上發現手上好像不見了某些東西時,才趕忙跑回澡堂找,可是經過大半天當然是找不到,十分失望.

這串佛珠就是上年十一月時,我在雲南中甸旅行時,松贊林寺的正牌活佛送給我的,之後的旅行中我一直帶在手上,後來又在色拉寺沾過佛氣,又跟我轉過神山,遊過聖湖,現在因為大意丟失了,真是十分可惜,希望有緣人拿了可以好好珍惜,要是給人家當垃圾丟了也是無奈.

小佛珠不見了就是不見了,怎樣找也是徒然,就只有恨自己粗心大意.不過因為這幾個月來手腕上一直帶著串小佛珠,現在手碗上空空的十分不自在,於是又在鎮上獅泉河大橋的小攤販買了一串小佛珠當代替品,之後回到拉薩再去色拉寺求過串,但是無論如何也是無法洗去那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好心做壞事

之前在這招待所住了幾天,和老闆娘和一伙服務員小妹都混熟了,一回來老闆娘跟我說,之前我介紹那個法國人來住宿,當那個法國人和他的女朋來到時,老闆娘想他們兩個老外,最好是包房住安全點,可是一間房有三個床位,即是要老外付三個人的價錢,所以老外打死也不肯,以為老闆娘想黑他錢,所以悻悻然地離去,還是住在貴貴的迎賓館.
旅店院子裡的貨車

老闆娘見無端白事得失了老外客人,十分不好意思,於是叫我去跟那老外解釋一下,於是我便去迎賓館會會老外"朋友",又和他吃吃新疆羊肉串燒聊聊天.後來那老外又來投宿,不過最後還是頂不順那使用過度的廁所,便搬到正牌的阿里賓館的普通間去.

那邊一樣也有電視,床位還要乾淨點,廁所還要有沖洗設備,算是獅泉河最正的賓館,不過床位要30元,比這裡貴十元,也就是為了省這十元,我一直在忍受這裡的廁所,和那陣無遠弗近的"香味".

引君入彀

本來阿牛說遊過扎達後,便要回到拉薩,然後再回四川找朋友去,可是我問他去過新疆否?我便大說新疆的喀什,中巴公路,天山,絲路等地有甚麼好玩,有甚麼好看.經不起我的遊說,於是阿牛便決定跟我一起走新藏線到喀什去,反正之後回拉薩又是走回頭路,倒不如來個漫遊大西北.

既然決定好走新藏線,於是第二天我們又到外面找車去,先前聽說在河對面的修車店和外和"新疆駐阿里流動養路隊"會比較容易找車,可是白忙了一個下午也找不到合適的車子,不是價錢不合(見我們是遊客便開天殺價),便是車子因沒貨而不知何時下山,還以為預先找車會容易點.

既然未能預早找車,就只有立下決心,在第二天吃過午飯後,我和阿牛便退了房間,背著大包走到十字路口北邊,在連接新疆公路的路口碰運氣.我們一來到路口,便遇到兩台掛著蒙古車牌的東風康明斯大卡車,幾個司機正在蹲在路邊吃西瓜,原來他們車子剛從革吉的鹽湖上了半車貨,吃過西瓜後便要下山去,當下一拍即合,以每人150元的公價帶我們下山去.

他們車上的貨物都是一包一包的純鹽,其中所含一種貴價化學結晶,聽說是世界上純度最高的,所以跑新藏線拉物資上山的貨車,回車時都會跑去載些鹽下山去賺點油錢,一來總好過吉車下山,而來也可以找些東西壓著大箱,等車子在破土路上跑時沒有那麼顛.

我們的背囊就放在車後的貨物上,再用繩子和其他雜物,如是後備輪胎和大油桶等綁好,隨身的小背囊只帶著照相機等貴重東西和一點零食和水瓶便上路.想不到先前白忙了大半天也找不到車,今天一下子便找到了,還是那句老話,隨遇而安.

車子是蒙古車牌,原來司機也都是內蒙古的漢人,他們說在內地開車不好賺錢,於是便來到大西北跑這新藏線賺快錢,之後在新藏線上還遇到其他的司機,有新疆維族,有四川老鄉,也有青海回族,反而藏族司機比較少,聽說藏族司機比較愛跑西藏高原的地方路線,可能還是留在老家最好吧!

波浪紋路

因為沿途環境惡劣,不宜人類長久居留和通給困難,所以新藏線上甚少道班.而阿里地區是屬於新疆軍區,而這段連接獅泉河和葉城的新藏線是國防戰略公路,部分還是修建在1962年從印度佔領下重奪回來的土地上,所以公路是由新疆那邊負責保養,因此便有所謂的新疆流動養路隊的東西.

不過公路的維修大多是靠沿途駐軍打理,因此新藏線的路況和先前薩嘎開始的新藏南線一般,所謂的公路大都荒原上的車轍而已,這條219國道可說是中國都糟糕的國道了.

車子一離開了獅泉河的公路檢查站後,便在荒原上的土路上跑,這一帶的荒原可比印度河那邊還要糟糕,因為沒有水源而是吋草不生,土路經過風吹雨打的侵蝕後演化成所謂的"波浪紋路",一路上都是凹凸不平起伏有致的,車子就像在一張巨形瓦通紙上跑.

我車子的兩個司機都是"年青人",開車時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踩盡油門狂飆之,跑在"波浪紋路"上時車子真是顛得不得了,還是那重連續個多小時地不停彈跳,坐在車內就和坐著跳彈床差不多.初時車子當然是跑在前頭,不過只是風騷了半天,後輪車軸和避震板因為跑得太顛了,就算有壓箱貨物還是壓不住,結果給顛得移位了,避震器變相給廢了武功,只有回到新疆的修車場才能修好.

我心想這兩個年青司機開車如此不愛惜車子,十分粗心魯妄,只怕這樣跑法不到一年半載,車子便要報廢.我不奇然便想起之前遇過的扎達車神,他一台國產東風車便在西藏的超破土路上開了十年有多,一直還是稱霸扎達公路.以前古語有說當兵要愛馬,我想現今開車的要愛車才成啊!車子可不是藏羚羊,可不能路彈下彈下的跑啊!

誰的腳最臭

司機聽說我是香港人,便有句沒句的跟我聊天,可是話題來來去去都是一樣,不是香港回歸,便是老懂好不好之類,加上他們的內蒙口音和四川音一樣難聽,而我的香港口音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樣難明,所以一路上也沒有甚麼好說.

上次我在薩嘎坐同類形貨車到神山,一路上我都是躺在司機位後面的臥舖上,就算路面就破就顛我也是舒舒服服的躺著,因此這次我也想照板煮碗的躺一躺,而且一路上兩個司機都是不停輪流開車的,基本上是不會停車住宿的,要我一路坐著熬這兩天的車程,不能躺下來睡睡,是難以想像的.

於是我問司機們可否"有空"時也讓我在床上睡一睡,那兩人初時不打話,後來我死心不息的多問了幾次,他們才說不可以,我問為甚麼,他們說因為我"腳臭",會弄髒床舖.我出發前一天才全身洗了一遍,連衣服襪子也用洗衣機洗得乾乾淨淨,現在全身還是"香噴噴"的,他們又未聞過我的"臭腳",那能老屈我"腳臭"呢!我看你的腳才真的是"臭",真是吹鬼漲.不過他們既然說得明白,我也不能勉強,看來就只有一路坐上兩天,只有祈求他們半路停車住宿休息,我才能"有覺好[目訓]".

公路上一直沒有道班,反而沿路只有幾個兵站,和大堆因貨運而隨之興起的"停車住宿"的小旅店和小飯館,不過這些小飯店旅店都是些木板搭蓋的簡陋房子,甚至有些只是個小帳篷,而店內的老闆伙計便長時期在高原上居留,真是冬季時大雪封山,交通停頓前才下山避冬去,生活十分刻苦.

既然新藏線上開店是這麼辛苦,當然是因為有厚利回報,而羊毛出自羊身上,在這荒蕪偏僻的地方不論是吃飯,住宿,加油或是修車,都是西藏公路上最貴的,就只有一樣東西不收錢,就是去廁所不用錢,因為根本就沒有廁所(紅柳灘兵站除外).

車子在經過班公錯後,到入黑時才到達多瑪兵站,我們在那裡停車吃晚飯,和司機一塊吃著"辣子雞",一邊看著電視放VCD,先是周星馳,跟著是套林志穎主演的婆媽台灣片,後來我和阿牛又司機修車時(試圖修理後輪避震)溜到旁邊旅店,把握時間"目訓"了一會霸王覺,之後司機們又噪醒我們上車,摸黑上路.

酷刑初體驗

雖然現在是七月盛夏時節,不過在這裡四五千米的高原上,入晚後還是非常寒冷,就是穿上大衣坐在車內開了"暖氣",也能感受到車外的寒氣.車外就是漆黑一片,司機就是靠著車頭燈摸黑高速前進,對我來說只見車前幾米燈光照明所及是一片光白,其餘都是一片黑暗,真不知司機是怎樣認路的.

這時我也累睏而昏昏入睡,之前聽人家說走新藏千萬不要在山口上睡覺,不少人因為高山症而一睡不起,不過這時坐在車上恍恍惚惚的,只要有丁點睡意也不能放過,要不然一會兒給又顛簸搖醒,又要眼光光的睡不著.

以前中國古代不是有一種酷刑,是把犯人綁在床上,然後在他眼上不斷滴水,使他長時間睡不著,等他精神崩潰好來迫供就範的嗎?這時我才體會這種想睡而但硬是給人弄醒,睏極而不能入睡的苦況,真是十分難受.坐在座椅上又冷又睏,跟著車子在顛來顛去,這時看著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另一位司機,真是十分羡慕,真想把他從溫洋洋的被窩中抓出來,自己爬進去睡一會.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要是真的惹惱了他們,把我在相傳是"6700米"高的界山大板上趕下車,那就"大鑊"了.

不知在車上搖了多久,突然間我醒了過來,發現車子停在荒原上幾間木板房子旁,開車的司機不見了,就只有呼呼大睡的司機還窩在床上,這時外面天空已是灰灰白白的,看來快要天亮,看來我還能在車上睡了一會.

我下車到旁邊的小旅店看看,內裡一間睡房的門鎖上了,店子的老闆也不見人,本想找過另一間無人的睡房歇歇,可是又怕那兩個司機趁我睡覺時拿了我的行李開車跑了(這是西藏坐便車時有聽聞的事情),於是便爬回車上睡覺.

等了一會到了早上七點多時,司機和老闆便出現煮早餐,司機見我在冷冰冰的車上睡覺,便老實不客氣的說:"不知你是不是真的大學畢業,凍就到旅店內睡覺吧!真蠢!"我想你昨晚停車去睡覺時,為甚麼又不叫醒我去住旅店呢?不知這又是自私還是蠢了?這麼不看來大家都不過是半斤八兩.

錯過極限

太陽來時我們才開車出發,昨晚開車的司機爬到床上睡覺,換了另一個司機開車,當然我是繼續坐著.這小驛站旁有個小湖,司機說這裡叫甜水海,不知那湖水是不是真的是甜味的?我問司機甚麼時候會經過界山大板,他說昨天晚上便經過了,那時我在車上昏睡著.

那界山大板據說有海拔6700米高,不過修新藏線時是60年代超英趕美的火紅年代,這個高度只怕都是水份,不過差不多所有在新藏線上的人都說這裡最少超過6000米,而其中一本大陸旅遊書說是6035米,但不知是否出自正式的統計量度的.只是在半夜時分半夢半醒之際,不知不覺地溜過這個普通人能在大地上所能達到的最高點,實在有點可惜.

阿牛的車子一直不見蹤影,司機說他搭的貨車可能昨晚跑在前頭,等會在紅柳灘會合.車子經過泉水溝,之後便是台奇大板,是新藏線第二高點,兩個山口之間是一片串草不生的大荒原.

泉水溝又叫做死人溝,傳說當年解放軍在50年代進藏"和平解放",一支新疆的騎兵隊沿著山間小徑,從喀什行軍到阿里途中,晚上在泉水溝過晚渡宿,時全隊士兵高山症發作,一夜之間全部人都在睡夢中死去,所以現在開車的司機之間,還有人迷信說要是身體不適,便千萬不要在這段路上睡著,以免一睡不起.

台奇大板和西藏別的山口一樣,都是光禿禿的一片黃土山頭,和頂點上也是有座藏族風馬旗.不過台奇大板有點與別不同的地方,就是山口上有台東風康明斯的殘骸,就只有一個光禿禿的車架橫放在之字形的公路邊,車上可以拆走的東西都給弄走了,前面還有台"斯太爾"大卡車壞在路邊,只見司機坐在駕駛室內發愁.

司機說這山口都是發生意外或是壞車的黑點,有時車子壞了修不好或是撞了,又沒有辦法將車子拖下山,結果就在山上留下不少破車殘骸.這裡的高山山口特別容易壞車,看來在這海拔5-6千多米的高點,已是十分接近現代汽車機械工程的極限了.

翻過山口後,在另一邊的山腳下還有另一台東風車的殘骸,靜靜地躺在山坡下面,不過這車子和剛才山坡上的不一樣,這車子是從山上滾下去的,全車都撞得變形了.我們車子在上面公路慢慢下坡時,我看著山下的殘骸暗自心驚,心想這新藏線環境惡劣,隨了高山症的威脅外,開車的司機還要隨時應付壞車,和面對交通意外的危險,怪不得新藏線上的司機一個星期只要來回跑一轉車,便會有一千元多點的工資這麼"高"了,其實這些錢都是賭上性命和血汗換取回來的.

精神文明

車子離開了台奇大板之後,一路都在高山河谷之間行車.我們在紅柳灘停車吃飯,這裡公路邊有座大兵站,在旁邊的小飯館外,果然見到阿牛的車子在這裡等著.原來阿牛的車子昨天一直趕路,深夜翻過界山大板和台奇大板,到今早來才在這裡停車住宿.

這次我們和司機們分開吃午飯,阿牛一臉精神恍惚,一副萎頓不振的樣子,看來他和我一樣也是一晚沒有好睡.不過他的運氣比我好點,晚上經過界山大板時,開車的大叔司機還給他說這裡是新藏線的最高點,不過在黑夜間四野烏黑一片,他還是甚麼都看不到,和我一般烏烏下的錯過了這"人生高點".

紅柳灘這個地方有點特別,就是的兵站對面蓋了座長長的水泥房子,門口烏蠅橫飛,原來這是新藏線上唯一的"公共廁所",而且不用收費,看來這是新藏線上一大精神文明建設,和兵站門口圍牆上的"三個代表","精神文明"之類的宣傳標語遙遙呼應著.

來日方長

因為我的座駕的後輪避震越來越不像話,於是便換了由阿牛車子的大叔司機開車,我便發現那個大叔司機不論在駕駛技術或是人品,都比這原來兩個莽撞的青年司機成熟得多.大叔司機開車時一路都十分平穩,不徐不疾的慢慢行,座他開的車真是舒服得多,心裡一直希望由大叔開車就好了.

大叔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和我聊天,黃昏時分快要到黑卡大板時,他還說在山口上可以看到巴基斯坦邊境的K2峰,那可是繼珠峰之後世界第二高峰啊!(也是電影終極天險中那座雪山)本來一心以為可以一睹K2的風彩,那知翻上黑卡大板時,只見山口之間的山谷都是白雲纏繞,更不用說看到遠處的山峰和K2了.繼界山大板後又錯過了一睹K2的機會,真是十分可惜,不過大叔司機卻沒有甚麼所謂,反正平日也看慣同樣的風景了,而且來日方長啊!

過了黑卡大板,晚上車子在下面的麻扎兵站附近停車吃飯,吃飯時又有幾個軍官也來到小飯館吃飯,原來和司機們是認識的,於是邊吃飯邊打四川麻將,每局上落都有幾十元,對我來說等如在香港打緊千幾蚊的麻雀了,真是豪爽闊氣.

不過回心一想,眾司機除了日夜開車跑著相同的路線,每天看著差不多的風景外,終日處身於這後藏高原和南疆沙漠邊緣之間高山公路上,最文明發達的地方就是獅泉河和葉城這兩個邊荒小鎮,賺埋咁多錢都冇嘜地方消費,生活十分苦悶無聊,所以便把錢花在飲飲食食,或是追買新款手機,要不然便是中國人幾千年的傳統花錢習慣:黃和賭.

眾司機在路上停車吃飯無聊時,都愛把手機拿出來把玩,可是在新藏線的山卡啦是收不到訊號的,根本都用不著,不知成日帶著手機幹甚麼?我想可能是隨身帶部電話,或能使心理上比較接近文明,好像隨時都可以打手機回家和找朋友,在這荒山野嶺的無人地帶上會好過點吧!

無好帶挈

吃過飯後車子再由那兩個青年司機開車,我們兩台車子一直摸黑前進,經過五六個小時的車程,接連翻過幾個山口,深夜時分還經過一個檢查站,司機們把睡意正濃的我弄醒下車登記.直到凌晨時分車子突然走上一條順滑的柏油路,標致著我們回到"文明地帶",正式走上新疆的公路網,再過不久便要到達葉城,可以找間旅店好好的躺下睡一覺,這時大家的心情都暢快起來.

還記得之前旅行當中,每次當我太得意時,總會因得意忘形而發生不幸的事情嗎?不過這次不是發生在我身上,而是車子經過一條小村子時,在一個臨時交警檢查站截停了,維族的交警說發現車子違規超載之類,結果當然是要罰款幾百大元,司機們只有破敗消災,一邊暗說黑仔.聽他們說平時深夜時分都沒有交警檢查站的,平日大可摸黑偷偷溜進市區交貨,神不知鬼不覺,卻偏偏是今天撞板.

他們交過罰款放行後,我心中不其然想著:我的"衰運"是不是傳染給他們呢?不過之前那兩個青年司機對我態度不太好,又話我"死蠢",我想這會不會是報應呢?不過連阿牛的車子也被罰錢了,看來都是司機們貪心超載之過,實是與人無由的.

苦盡甘來

我們在凌晨四點多抵達葉城市郊,貨車駛進新藏線[阿里駐葉城辦]外邊的土房子四合院.司機們在這院子內長租了個房間,我們一伙人一下車,第一件事便是湧進他們的房間中倒頭大睡,這可是我呆坐近四十小時的顛簸車程後,第一次有張床可以給我平平地躺下睡覺,這一刻我突然發覺可以有張床安睡片刻,已是人生一大快事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多起來,發現兩台車子都跑去下貨,不過阿牛的大背囊還放在大箱上,幸好我昨日睡覺前摸黑爬上大箱取回行李,於是其中一個沒有走司機便打手機找那兩台貨車,然後阿牛便打的到貨站取回行李,幸好沒有損失,不過已是虛驚一場了.

跟著我和阿牛便在公路邊找了輛"騾車",送我們到新藏線219國道0公里的市場吃早點,在小飯館吃了碗伴麵才不過是幾塊錢,十分便宜.既然我倆千辛萬苦走過新藏線,來到新疆起點的0公里里程碑,當然是拍照留念,十分高興.
 新藏公路0公里的市場

新疆夏天的早上七點,等於我們平日的清晨五點左右,這時里程碑旁邊維族街市的小飯館,廚子們正在忙著準備當日的食物,因為維族人只吃鮮活肉食,於是廚子便大清早便在餐館前的公路邊宰羊,算是初來踄到便見識一下新疆維族的日常風俗.

吃過早餐後我們便打的到客運站,坐早班車到二百多公里外的喀什,之前從獅泉河出發到葉城一共1千公里的路程便走了四十小時,但一離開山區,來到平原地帶,二百來公里的路程不過是花了三個多小時,而且還是乘坐豪華空調VCD中巴車,突然間西藏刻苦之旅便變成了新疆豪華之旅.

我們來到南疆首府喀什市才是中午,兩天前我們也是中午在西藏阿里獅泉河出發,前後行程共花了整整兩天時間,先前去扎達的一程車便花了一整天,這次卻多花一倍時間,真是辛苦之極,不過現在總算是苦盡甘來之時了.

(其實這並不是我時間最長和最辛苦的車程,之後我再走新藏線返回拉薩,和走川藏線折往雲南的路途,都比這次旅程要糟糕得多.)

2002年7月10日星期三

古格之旅

(2002/7/10-12, 扎達, 昆薩)
十八里路

第二天早上起床,在外面麵店吃了早餐,阿牛要去公安局登記,然後又要去找便車,我想這個小村子除了工地和來往獅泉河的貨車外,前往古格的就只有自行包車,或是扮契弟請那幾個廣東大少順道車我們過去.最後當然是找不到便車,包車還是獅子開大口,那班廣東大少照樣當我們是透明,於是在十一點鐘左右我便下定決心步行前往.

阿牛本來說早前在神山那邊扭傷了腳,行動不便,不太想步行前往十八公里外的古格,即是來回便是三十多公里路了,怕會加深傷勢.我跟他說要是不步行,堅持等便車,只怕會有排等,還把我的寶貝行山扙借給他用,這樣他才勉強和我一起上路.

我們跟著扎達到古格的公路一直沿著象泉河往西行,超初還會在土林中上上落落,可是走了個多小時便走在一片吋草不生的荒原上,扎達一帶也有海拔3600多米,不過因為我們久在西藏,身體已經習慣了高原氣候,所以一路都行得挺快,這時阿牛發出牛勁,越走越快,我漸漸也追不上他的腳步,我問他不是說腳痛的嗎?他又說這是他的慢速了,那麼之前他的速度不是快如奔牛嗎?虧我還借了我的行山扙給他用.

一路走呀走呀,在荒原上走了幾個小時真是有點累,這時前面遇到分叉路,我們搞不清應是沿著河邊前行,還是向南拐進山區去,我便想起薯佰佰曾經跟我提過,上年有幾個日本人和北京人在阿里一帶失蹤了,會不會是在這四野無人的荒原中迷路和發生意外呢?我和阿牛決定一直沿河前進,往前行了不過幾步,便見前便有個極不起眼的路牌,寫著前方才是古格所在的扎不讓村,而往南走是一個牧場.

再往前走了一會,前面有一台東風車迎面而來,司機停下車來問我們上那裡去,我們說要到古格,司機說前方就是了,用眼可以看到古格的紅白兩官呢!司機說我們一路走過來辛苦了,叫我們在原地等他,他不過是到前方搬石頭回村,一會兒就會回車過來送我們一程.東風車離開了一會,這時那班廣東人的豐田車便風馳電制的駛過,卷起一陣沙塵長龍,那班大少坐車經過時,還有人伸手出來跟我們打招呼,真是關心我們了.

潛而默化

我和阿牛想既然前面不遠就是古格,於是我們便邊行邊等,結果走不到一會便見到路邊有一片油茶花田,再走一會便入到村子裡,前後不過走了半個小時,若果坐車不過是三五分鐘的車程,這司機真會搵錢.村子的大草地有一家帳篷茶館,我們在那裡喝了瓶酥油茶,聊聊天,歇歇腳,阿牛還拿了把小藏刀出來切茶館老闆給我們的風乾氂牛肉吃,我想我們的生活習慣越來越似西藏人了,真是搞笑.

在茶館坐了一會,四點多時我們便繼續上路,老闆說我們不用沿著公路走,可以直接翻過村子後面的土林,這樣會省了幾公里的路程.我們經過村子時,發現這裡竟然有家希望小學,學校門口立有一塊石碑,上面寫著199x年由香港同胞捐款支援下開校的,想不到這裡也有香港人的痕跡.

我們翻過村後面的土林,果然一到土林頂上便清楚見到古格王國古城的遺跡,我們在荒野上朝著遺跡走過去,依山而建的古城在我們眼中漸漸放大,看著藍天下的古城的輪廓,感覺十分不可思義,為這荒廢了幾個世紀的古城至今仍能屹立不倒而感到驚訝.

爬牆逃票

快要走到古城"入口",便看見售票處旁泊了廣東人那兩台豐田車,我問阿牛想不想省掉100元的門票,於是我們便往入口另一邊走過去,打算一會兒翻牆溜進去.我們先到了古城右邊的遺跡遊玩,都是些洞穴和破敗的佛塔,再後邊便是一面懸崖,下面便是一道闊大的河谷,而古格王城就建在這易守難攻的山頭之上.跟著我們便摸到遺跡僅以殘存的紅白兩宮後,再從那裡翻牆而過,一邊翻牆一邊怕下邊售票處的守衛會看見我們,追上來要我們買票.

其實古格遺跡曾是這個失落王朝的王宮,而紅白兩宮就是王國的寺廟,也是現存最原好的建築,後人還替寺廟外牆重新上漆,不過因為現在一切都已經"市場化",紅白兩宮的大們長期上鎖,就只有付上100大元的門票,守衛才會給貴客開門.我們兩人因是逃票入內,理所當然沒有福份入宮參觀,不過我們從天台的天窗往內"偷窺",只見內裡所有佛像都已經破壞,就只有牆上剩下一些佛教壁畫,直至今天還是色彩鮮艷的.

之後我們沿著梯級往上爬,一路都是些破落的土房子和山洞,還要鑽過幾條土山中挖出來的隧道,因為之前徒步了四五個小時,現在又要爬幾百級樓梯,來到山頂時真是累死人了.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房子隧道中轉來轉去,心想在從前這裡必定是十分有趣的迷宮.上山途中又遇到那班廣東人,其中有兩個女孩和我們塔訕,問剛才在山頂上跟我們打招呼為甚麼我們不應?

啊!原來剛才在山下佛塔聽到的怪叫是她們發出的,還以為是鬼哭神號,不過這時我們已經冇氣和她們SoSo,我只顧著坐在一邊唞氣休息.

古格之謎 

在山頂上的小平台視野廣闊,可以清楚看到四方的荒原,和象泉河對岸的土林,我想遠道來攻的敵人,遠在幾十里外圍便會被山頂的哨崗發現,加上王城所在的山頭峭壁易守難攻,外敵要攻破城堡想必是難如登天,怪不得有說古格王國的敗亡是內應叛變所至.山頂上本來還有一座壇城殿,可是現在除了幾間空空如也的土房子,就只有其中一間房子中,放了張破爛得不堪的鐵架床,我奇怪會有誰在這裡睡覺過夜呢?而這個幾百年前盛極一時的王國,土崩瓦解之後所轄的十萬巨民又跑到那裡去呢?不會是半夜回來山頂睡一睡吧?

我們在山頂上待了一會回回氣,這時看到那伙廣東人已經回到山下售票處,我便照板煮碗地向他們叫了幾聽(好像是"白痴"之類),看看他們會否回應,然後我們才下山去.來到紅白宮時,因為不想經過"正門"的售票處時給抓著補買門票,所以我們又翻牆溜出去.回到古跡外又遇上那幾個廣東人,他們問我們會不會等看過日落後才回扎達去,我答道:"不成了,我們還要趕在入黑前走路回去呢!"

聽說古格城外有個屍骨洞,於是阿牛又走過去看看,這時我經過一番爬上爬落已經累得不得了,所以就攤在地上等他回來.之後我問他屍骨洞有些甚麼看頭,他說甚麼骨頭也沒有,只剩下幾片破布和一陣惡臭(有點像廁所味),說浪費了所餘無幾的腳骨力.不過大家都奇怪,屍骨洞內的屍骨又往那裡去了?屍骨洞幾時又轉營為廁所洞的呢?

星光伴我行

本來阿牛一路說腳痛,本想回程時再問問那班廣東大爺可否讓我們坐便車回去,可是看到他們一臉悻悻然的,好像剛才在山上吃了幾斤火藥,我們還是決定行路回去,以免自討沒趣.之後我們又回到村子的帳篷茶館喝喝茶,吃了碗方便麵當午餐,起行回程時已是下午七八點了.

茶館老闆說我們可以在茶館內留宿,不過我們想盡快回扎達去.離開扎不讓村才一會,便是黃昏時分,再過不久便是日落西山,十時之後便是添黑一片,幸好出發前我們預知可能要行夜路,所以都帶備了電筒.之後幾個小時,我們兩人在夜空之下慢慢前行,抬頭可以清楚看到大片的星星,一條銀河就在我們頭上橫過,偶然還可以看到一兩顆流星,四野萬賴無聲,我想在這如此美好的晚上,要是同行的位心儀的美女,那就夫復可求了.

不過同行的還是阿牛,因為他白天時鼓足牛力,所以晚上時腳上毛病又發作,越走越慢,我怕他被腳痛所誤,所以一路上都說些無聊話題好引開他的注意力,我想這時候他最需要的是一個同伴的支持,不過更需要的是一輛順風車.到了現在反而是我"腳力充沛",反過來要我邊行邊等他.

這時我們邊行邊拿剛才那班廣東人的冷漠無情來開玩笑,都說最好再走一會會在路上遇到他們壞車了,等他們和我們一起走走夜路,不過這都是我們一廂情願的妄想,人家大財主的豐田4500沙漠王越野車,那會這麼容易壞車呢!

走了一會眼睛也適應了黑夜,不用電筒也能在微弱的星光下看到泛白的公路,這時我的電筒漸漸沒電,便索性關上電筒上路,我想這種星光伴我行的經驗,就只能在些山卡啦地方才辦到,在香港幾時能看到整條銀河掛在頭頂上呢?

走了幾個小時又回到土林,從老遠便聽到些人聲,還以為有人半晚來土林上的破敗佛塔挖寶,於是我還發出些怪聲扮狼扮鬼.跟著過了一會後面來了輛東風翻斗車(即"泥頭車"),翻斗上裝滿了泥頭,原來剛才的人聲是由工地上前來取土的工人發出的,他們還讓我們坐車尾回到鎮上,省了個多小時的腳程,回到鎮上時已是凌晨兩點多了.

沙漠風暴

第二天早上起來,兩條腿還有點酸痛,走到外面的小飯店吃飯時,看到大街上泊了四五台東風車,於是我們問問司機,原來他們一會兒便要開車回獅泉河去,而且這次差不多集齊了全部跑扎達線的貨車,要是錯過了這趟車子,我們就要等上三五天後下一趟車才能回去.

因為我的廣東口音會引來不必要是漫天叫價,所以阿牛說等他來講價,不過所有車子的駕駛室都坐滿了,有些還坐了四五人,所以眾司機都不願搭載,又或是不合理的漫天叫價.

直到最後一刻才有位開輛老爺東風車的大叔,願意以公價載我們,沒有跟他的同伴一樣趁火打劫,十分老實.不過是每人80元坐大箱,我們心想坐大箱總比坐困愁城好,於是我們跑回旅店收拾行李出發,可是這時找遍了旅店,也找不到旅店老闆和服務員小妹交房費,想起之前她們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嘴臉(對那班廣東人爺就招呼就到,而我們要瓶開水也要自己搞掂,還要給我們臉色看),於是我們便沒有付房費跑了(每人20元).

我們在開車前已經戴上口罩防塵,果然車隊一離開了扎達,又走上沙塵滾滾的土路,我們便一直置身於一場沒完沒了的沙塵暴之中,由頭髮眼鏡到衣褲鞋襪都是沙土.坐在無載貨的大箱上毫無依靠,車上只有一包帆布和兩個紙皮箱,我們起先坐在紙皮箱上,用手抓著車身,結果我們在破土路上"顛沛流離","左搖右擺",比起以前流行的騎蠻牛機動遊戲機還要厲害,而且一玩就要玩上全程十幾小時車程,怎樣捱下去好呢?

這時車子又跑進土林山谷的迷宮中,車子更是開足馬力地左右甩尾掟彎,把我們拋得東顛西倒,於是我們索性把帆布,紙皮箱和我們的大背囊堆在近車頭板,然後躺在上邊,這樣果然是舒服得多,就像躺在張大形電動水床上,又可以減少身上吸塵的面積,一舉兩得.

車隊經過土林時突然停下來,原來在路上遇上兩個人,一個就是幾天前我從巴嘎到獅泉河途中遇到的徒步大叔,另外還有個身穿解放軍服,推著單車的大哥.兩人分別以騎單車和徒步方式,要走遍全中國,剛巧在阿里遇上了,便一起到扎達看古格去.

隨遇而安

之後車隊又在兒子大板下的帳篷茶館停車休息吃午飯,不過吃的都是方便麵,這裡除了傳統的"統一"和"看師傅"外,還有一種聞所未聞的"北京牌"麻辣方便麵,幾時等我又出隻"香港牌"或是"上海牌"頂爛市.理所當然,一眾藏人司機乘客吃完飯,跟著當然是喝喝酥油茶,聊聊天,曬曬太陽休息休息,於是一等便是兩三個小時,於是我又到小河邊洗洗滿臉塵土,在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曬太陽,果然十分舒服,差點便睡著了.

不過阿牛和我不一樣,說這班藏人司機開車時常停車蛇王,浪費時間,延誤行程,怪不得在西藏做生意和開車的漢人要比藏人有錢了,因為勤力是中國人的傳統美得呀!我想阿牛可能從神山起一直沒有洗過澡,便急著到獅泉河沖過靚涼,好一洗身上風塵,所以才在發火.我便和他說既然我們決定要省錢坐便車,司機才是老大,我們就要順著老大的規舉,只有隨遇而安,不如省省氣,一同來曬曬太陽,在草地上瞓下晏覺.

如是者等了兩三個小時,一眾藏人司機才收拾郊遊的心情繼續上路,可是車子一開始上山,突然又停下車來,原來對面山頭跑了幾隻野羊出來,於是車上眾人便眼定定地望著那幾隻羊,說那是甚麼藏羚羊,而那幾隻羊又瞪著我們,互睥一輪後,等到大家覺得無聊,才開車離去.

老車有火 

車子翻過兩個大板,在下坡途中迎面而來是一隊軍車車隊,兩支車隊在斜坡上的土路上狹路相篷,可是狹窄的土路大部分只夠一輛東風車經過,因為軍車優先,所以我們車隊便分便停在路面比較寬闊的崖邊,然後軍車便一輛挨一挨的從中間的狹逢中慢慢溜過.擦身而過時車與車之間就只有幾厘米的差距,我們坐在大箱上看著,覺得他們開車的技術真是神乎奇技,我想城市跑慣高速公路的司機,真是望塵莫及了.

我們坐的東風車也興別不同,一般的車子是藍色的,軍車則是墨綠色的,但是我們的老爺車則是青色的,有次停車時我把握機會看看駕駛室內的出廠編號牌,車子的出廠日期是十年前了,在西藏來說這車子應該早已報廢,就連我們坐的大箱圍板也給撞得凹凸不平,殘舊得要用條鐵鍊綁著兩邊的圍板.(鐵鍊也成為了我們坐車的扶手)

但是奇蹟地這台破車在崎嶇狹窄的山路上卻嬌捷如龍,逢車過車,到翻過了老子大板後我們已經跑在車隊前頭,遙遙領先那些由年青司機開的新車.人家說老馬有火,在阿里扎達我卻遇上老車有火.

席天幕地

晚上又在上次來扎達途中經過的藏民茶館休息吃晚飯(昆薩鄉),又是喝喝酥油茶和泡泡放便麵,而那班藏族後生仔司機還和茶館的藏族小妹調笑嬉戲,因為在車子內搖了大半天,搖得我有點頭昏腦漲,所以吃過麵後便半死的攤在座床上.

不過因為在店內過夜是要收錢的,而一眾司機和阿牛都說在室外貨車的大箱上開睡袋過晚,於是我也跟他們一塊到外面睡.雖然大箱地板上舖了塊帆布,四圍又有圍板擋風,又睡在所謂15度到零下5度的睡袋內,加上身上穿齊了衣服,但還是覺得挺冷的.

雖然是凍,不時又有些剌骨寒風從圍板的縫隙中滲透進來,不過平躺在大箱地板上,睜著眼看著漆黑夜空中滿天閃耀的繁星,浩瀚廣闊的銀河,在這4千多米的高原上,以天為被,地為床的睡覺方法,不知能否吸收天地日月的精華呢?這種過夜方法雖然是凍了點,不過還是挺過癮的,看著星星便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車神傳說

第二天早上給陽光照醒,跟著大伙又跑到茶屋中吃早點(又是方便麵),跟著便出發到獅泉河去.車隊開動了一會,又是我們的老爺車脫穎而出跑在前頭,我和阿牛因為昨夜吸收了日月精華,精神奕奕的便站在大箱前頭,扶著前面的鐵架,迎著早上的涼風看著前路前進.車子跟著沿著那十幾個之字形的公路翻過山口,不徐不疾地到達山口頂上的風馬旗時,已把其他的車子遠遠拋在後面.

這時我們深感老司機的超卓駕駛技術,便趁司機停車檢查機件的空擋,問他怎樣能把這台老爺車開得如越野車般靈巧敏捷?一問之下才知老司機早在八十年代時,已為阿里地區運輸大隊開卡車,後來運輸大隊因為經濟改革而取消,於是老司機便自立門戶做過體戶,跑了扎達這條路線已經有十幾二十年了,這台車也是十年前買下的"新"車子,所以經驗老到,已到爐火純清的階段,而被老師傅遠遠甩在後頭,而遲遲未能追上的年青司機們,都是他的徒子徒孫.原來我這趟車遇著扎達路上開卡車的車神老祖宗,怪不得如此厲害.

重回阿里

等了半個小時車隊所有車子才齊集山口上,跟著大伙兒才呼嘯下山去,全程花了27小時才回到阿里獅泉河鎮,真是漫長艱辛的旅程.

回到獅泉河後我又住進氣像招待所,阿牛初到貴境便跟我住在一起,回到人間的第一件事是去沖涼,一開水洗頭時,從頭髮流出來的水是泥色的.然後便是用招待所老闆娘的洗衣機洗衫,這時發現衣服鞋襪上都是泥沙,連口罩內外都是污黑一片,剛過去的27小時我就變成了一件人肉吸塵機.

因為我沒有洗衣粉,便到外邊街上向在公共水喉洗衫的藏人大娘討了些洗衣粉,發現自己的臉皮真是越來越厚.洗衫時過了幾次水,花了一輪工夫,洗衫水才由泥黃色的污水漸漸轉為乾淨水,結果衫褲是洗乾淨了,不過卻把我那件已經補綴處處,在這三年間跟我跑大陸和旅行的牛仔衫洗爛了,背後弄了個大窿,又要拿去補釘,看來它怕不能捱過跟著來的翻越新藏線.

(註:往古格遺跡如要爬牆逃票,敬請萬二分的小心在意,因為翻牆本身是十分危險的事情,如果不幸失手,在人身安全和法理上後果都是十分嚴重的.)

2002年7月7日星期日

扎達之旅

(2002/7/7-9, 扎達, 扎達賓館)
初起波瀾

不知不覺便在獅泉河呆了兩天,就是找不到到扎達的車子,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在招待所老闆娘的幫助下,她給我找了一輛專跑扎達線的東風車,說今天晚上走,心中以為旅途終於有著落了.

和法國人在新疆飯館吃過午飯後,我便回招待所收拾行裝,到對面街上老闆娘弟弟開的一間雜貨店等車,一等了便是個幾鐘,直至黃昏車子才施施然來到.司機是一個藏族青年,還有一個少年助手跟車,經過一陣擾攘後,其間我跑到四川飯店吃晚飯,結果反過來是他們等我吃過飯後才能上路,於是我們三人擠在駕駛室中,在黃昏時分才離開獅泉河鎮向印度河山谷進發.

本來等了大半天,心中對於藏族人缺乏時間觀念十分不高興,不過鬼叫我不願花錢包車,硬是要省坐人家便車,就只有順著這班開車大爺的性子行事,真是無奈.本來以為經過白天時一番波折,往後會一路順風,那知車子一出了鎮,還未翻過山口便壞了,司機和助手下車打開引擎蓋搞了一輪,車子終於會動了,不過只能跛下跛下的摸黑溜回鎮上,回到獅泉河已是深夜了,車子停在鎮外圍的修車店前,我和司機約好了明天再看著辦,便走過獅泉河大橋又回到氣像局的藍天招待所,四川老闆娘見我不到半天便去而復返,問我是不是和司機出了問題(即是鬧反了)?


獅泉河一景: 獅泉河大橋和後面的陽痿山 

師傅風範

第二天早上又到修車店找司機,司機說車子還未修好,叫我下午再來.我獨自窩在招待所看電視,本來想去找那法國人吹水,不過昨天他才和我吃過餞行飯,不到半天再見時不知怎樣觸釋,為怕尷尬只有作罷.下午再到修車店找車,車子竟然不見了,不是放我飛機吧!修車店的人說不清楚車子跑到那裡,只知車子不是離城,而是往鎮內跑了.之前我聽說司機在藏醫院園子內租了個房子,我便到藏醫院內找,給我在園子內找到那台東風車,司機見到我十分意外,還問我不是不去了嗎?搞到好像是我放他飛機似的.

最後約好了在下午四時在老地方見,這次大家都沒有遲到,這趟同行的還有另外一台東風,那台車是由兩個"靚仔"駕駛的,這班司機不過二十歲出頭,在西藏已是獨當一面,受人尊敬的"開車師傅"了.車子翻過山口時又是窒下窒下的,我見軚盤前的顯示燈中,那顆電磁燈閃下閃下的,我問司機是不是電力出了問題搞到車子成日熄火,司機反問我懂不懂修車,然後便窒我不會便不要搭嘴,真係好有大師傅風範.

車子因為剛才窒了幾下,便給"靚仔"東風車抓了頭,到達山口頂點時已是七點多將近日落之時,因為阿里遠在北京西陲二千公里之外,所以有二三個小時的時差,在夏日香港在七時多便天黑,但在大西北一般都是九點十點才入黑的.

下坡時兩台裝滿貨的車子貪快不走之字形的公路,而是要在旁邊的沙礫山坡直沖下山,不過此山坡非同少可,我估最少有五六百米之高(比香港島的太平山還要高),而且斜度不低,沙礫又唔食力,車子下山時就只有直線下山,行車路線不能左搖右擺,要不然車子就會傾側,當一邊車輪離地時便會因失去重心而翻車,一直滾到山坡下面去.

而要在這沙礫斜坡上維持直線行車,是十分考工夫的事情,當我的東風車司機小心翼翼地溜下坡時,前面那輛"靚仔"東風車卻"貪快冒進",結果偏離了其他車子留下直線下山的車轍,我們在後面看到那車子越行越彎,那車子的司機越是偏離路線,越是踩油門要車子回到車轍上,最後搞到一邊後輪也離地空轉,眼見那車子快要失去重心翻側了.

後車我們幾人看到危險都不禁"哎呀!"一聲叫了出來,我們司機猛響號叫前車停車,然後下車趕上前叫車內的乘客下車,(前車乘客是一家三口,包括一個小娃娃,基本上他們當時還不知危險,直至大師傅叫停他們,他們才慌忙從車內抱著娃娃逃出來),再指導那車子慢慢走回原本路線,最後我們兩台車子都安全下山,總算是虛驚一場,不過下山後已是暮色沉沉,黑夜將至.

醉酒駕駛

車子摸黑在公路上行車,前方迎頭不時有幾輛大卡車開過來,大家對開著車頭大燈照著對方,本意是要對方看清來車不要撞上,但是強光耀眼反使大家都看不清前路,只有慢駛而過.迎面而來的車子都開足馬力在跑,似是要趕往獅泉河過夜,人同此心,我也想晚間舒舒服服地躺在旅店內的床上睡覺,可是不知為甚麼,這些藏族司機總是喜歡在晚間開車的,真是古怪.

車子駛到荒原上一間土房子藏式小茶館停車吃茶休息,本以為我們會在茶館過夜,不至於要露宿荒野,可是好境不常,大家喝茶喝了個多小時,後面又多來了兩台東風車,原來司機們約好了在這裡會合,再喝了一陣子酥油茶和青稞酒後,眾司機便上車開車,繼續上路.車子走了一會,司機叫我把我座位下的油桶拿給他,我以為他想要喝水,那知桶內的原來是青稞酒,他不是打算一路在晚間開車一路喝酒吧!司機還問我要不要嚐一口,然後自言自語地說喝酒可以補暖醒神,真是吹漲!

因為公路都給工程搞亂了,各車子便在荒原上亂跑,我的車子跑了一會,突然發現我們和車隊失散了,司機在一條河邊的崖頂上停下來,然後往漆黑一片的荒原上東張西望一番,便找到了下崖過河的路徑,不一會便追上了前面的車隊,真是要佩服這班藏族司機認路和在夜間開快車的本領.

野外渡宿

車隊經過了那不如兵站,然後在一條河谷中停下來圍成一圈,司機們在車頭頂上把大睡袋拿下來就地打地舖過夜.他們的睡袋其實是兩三張大綿被縫在一塊,外層再加塊帆布防風防水,在這肥大肉厚的睡袋中睡覺,我想就是下雪刮大風也不用怕,怪不得藏族司機們愛開夜車,因為在外露宿可以省掉一晚房費.

因為我沒有他們那種特別超大碼睡袋,只有在狹小的駕駛室內打橫躺在座位上睡覺,司機還叫我不要碰到波棍和手制,要不然車子溜前便會把在荒地上睡覺的他們壓過正著.因為我事前不知要露營,所以把睡袋放在背囊中,而背囊又放在車頂上懶得弄下來,於是便脫下大衣蓋著身子,在冷冰冰的駕駛室內半夢半醒的熬了一個晚上,真不好受.

第二天大清早司機便"起床",我們吃過了"八寶粥"和"壓縮餅干"早餐後便出發,先要翻過5100多米高的老子大板,然後再要翻過5200多米的兒子大板,(奇怪老子還要比兒子矮?),再經過一片土林山谷才能到達象泉河和河邊的扎達縣城.因為往扎達的公路不是主要公路,翻過山脈時的路面就剛好夠一台大卡車經過,而且路面不平又高又低,道路又是彎彎曲曲的十分難走.

在老子和兒子大板中間小河谷的一條小村,我們車子又接上了一個四川司機,他多年前曾在江孜當武警,參與興建水電站的工程,退役後回到家鄉找不到工作,剛巧在阿里地區有個同鄉開貨車跑新藏線,便叫他來這裡開貨車,一個月便有四千多元工資,在大陸可說是超高薪了.

他來到後老闆給他先跑扎達線熟練一下西藏的路況,他說見人家開車好像十分容易,可是自己第一次在這些狹窄山路上開車(只是無載貨的吉車),下邊便是"萬丈深淵",真是驚得要死.這次是第二次獨自行車了,要拉建材到扎達去,可是一翻過老子大板後他的老爺車便死火,幸好這裡有一條小村子,要不然便要"凍疆"了.

於是駕駛室內擠了四個人,實在有點迫,過了兒子大板後車子又來到一個小河谷,司機們都停車休息,從帳篷茶店買了方便麵和酥油茶當早餐,可是吃飯後眾司機又賴著不走顧著聊天,於是我便走到河邊的草地上曬曬太陽,用冰水洗洗臉,洗洗腳.

悠長假期

之後到土林前有一段平坦直路,司機便讓他的少年徒弟把軚練習開車,可是這段路其實是段起伏有序的波浪路面,要費好大的勁才能把直軚盤行直線,那徒弟當然走不到直線,於是大師傅便一邊罵他蠢一邊教他開車.

我想一般城裡的駕駛學校學開車,就算是100分滿分畢業,再加上幾年"人間"的開車經驗,要是來到西藏的山路,只怕會跟這可憐的徒弟一樣開不到直線,要是發生在剛才的山路上,說不定早已一頭裁進山坑深谷裡去,怪不得開貨車的藏人,在進入駕駛學校時先要跟師傅學上幾年開車工夫.

因為是徒弟練習,我們遠遠掉在車隊後面,換回師傅開車後便加大馬力追上去,直到下一個河谷帳篷茶店才追上大隊,又是停車休息.這河谷一邊的山坡土林中,隱約可見有些洞穴,聽說是古代東嘎王國的遺跡.

司機們不知要等甚麼人,便又在草地上喝酥油茶吹牛聊天,一坐又是個多小時,對於甚麼時間到達目的地一點也不著急,看來他們對於時間觀念和城市人有很大差別,反正人生中除了開車外,便是和老友喝喝酥油茶,青稞酒,坐在草地上曬曬太陽,悠閒地聊聊天便又是一天,早一天半天到達目的地又有何重要呢?於是往後我不斷提醒自己,在無歸期限制的旅行中,不用時常趕頭趕命地趕路,反正是悠長假期又有甚麼好急呢?

扎達大開發

終於等到眾司機喝飽茶開車上路,跟著幾十公里都是在土林形成的狹谷中轉來折去的跑,車子就好像在一個迷宮中鑽探著,十分有趣.車行個多小時,終於離開了土林,來到象泉河邊的山崖上,車子過橋時經過一個工地,見到有一道差不多完工的水壩橫跨象泉河,剛才那個四川司機便在工地下車去找他老闆去,聽說這個水壩完工後便要給阿里地區發電,只不過因為資金未到位而遲遲未能完工發電.

在下午四五時多車子才到了扎達縣城,從獅泉河出發起一共花了24小時才走完這不到300公里的路程,真是耗費時間,(其實大半時間都花在喝茶,曬太陽,吹水和睡覺).這個所謂縣城不過是一條幾百米長的大街,和兩旁有些平房而已,建築大都是公安局,郵電局和軍營等政府機關,我想整個市鎮人口不過是幾百人左右.

雖然這裡是個西藏邊陲的偏僻小鎮,因為得益於"西部大開發",中央命令內地省分要支援西藏建設,於是獅泉河有陝西支援,而連這扎達也有河北支援,這時整條大街都給翻過來,說要鋪成水泥大馬路,搞得沙塵滾滾,此外還新近蓋了間賓館呢!

扎達大串連

我付了司機100元的車資,司機和助手忙著把貨物卸下來,於是我自行爬到車頂上把行李弄下來,出門在外很多時都要自己靠自己.跟著我便背著背囊找地方住,街尾的郵電招待所只有普通間,一床便要50大元,而對面的扎達賓館也說只有普通間,價錢也是一樣的,老闆還說沒有再便宜的床位了.

不過旅遊書說過扎達賓館是有通舖多人間的,看樣子是他們串通好的"Cartel"玩意,擺明這是黑遊客錢的局.這時郵電局地下小飯館的老闆便跟我說,他也有床位出租,可是在地牢廚房後面,我可不是大米和麵粉啊!

本來賓館旁邊還有個軍營,內設有招待所,可是小兵們說這幾天會有上級從新疆坐直升機前來視察,招待所要預留給上級居住,不能接待外賓了.唔通我只能接受那個黑錢騙局嗎?

扎達賓館

於是我先到附近一家小飯館吃飯,這裡的物價比獅泉河還要貴得多,吃飯時我問老闆娘那裡有便宜招待所,她們說扎達賓館內有20元的床位,和剛才賓館那老闆口徑不一.她們還說若要到古格王國遺跡參觀,先要到公安局外事辦登記,才能在遺跡買到門票,而縣城外的托林寺則要再到文化局另外買票,兩處門票分別是100和80大元真是又複雜,又麻煩,又貴.(後來只去了古格遺跡,而托林寺因為沒法逃票,所以沒有參觀)

我在公安局登記時,反映了扎達賓館的問題,他們說那裡應該是有便宜的大通舖的,於是我便回到扎達賓館去,跟老闆說我剛才到過公安局云云,於是本來不存在的通舖便重現江湖.這個放了六張床的房間內早已有個老頭住了幾天,我也沒有再說甚麼,而那老闆也一臉悻悻然的走開了.我想這個老闆真是不老實,硬是要人家死纏爛打的搬出絕招才肯就範,硬是給大家增添障礙麻煩,真係唔化.

同房的老頭在這裡已經住了好幾天,他本是四川宜賓人,不過在拉薩為一家重形機械公司工作,這趟是從拉薩出差專程來追數的.原來替縣城舖路的工程隊是由河北省出資支持,而工程用的堆土機和挖泥機都是從拉薩的買來的,不過因為河北省的支援匯款遲遲未能到位,所以工程隊便遲遲未能還款,於是公司就差他遠道而來追債.

我問他那筆久款已經拖了多時,如果他們繼續借口唔還債,他可以甚麼辦?不過所謂形勢比人強,現在機器還在工地24小時不停工作,難道阿伯能獨自從工人手中搶回機器,然後開著台堆土機一路跑回拉薩去嗎?看來阿伯還要在這山卡啦中的山卡啦多待幾天,悶出幾百隻鳥來.

財大氣粗

我們住的平房就在賓館主樓旁邊,平房外邊的樹蔭下永遠有兩台四川麻雀開賭,因為無聊我便在房外看人家賭錢.近黃昏時外邊來了兩輛豐田4500,車子停在賓館主樓前面,車上有幾個年青男女下車,嘴裡大聲說著廣東話嚷著要找地方沖涼,好像沖少天也不成的,不過我想這裡可是西藏荒原,總不能要求有像大城市一樣的條件啊!

無論如何總算是遇上廣東同鄉,心想明日到18公里外古格王國遺跡的便車或許有著落了.當那班大爺忙著把行李搬上房間時,我便過去問豐田車司機明日可不可順路帶我到古格上,最多我坐在車尾行李倉中,司機們說沒有問題,不過我先要說服他們的老闆.

於是我便趁那班大爺從車上拿行李上樓時,上前用廣東話搭訕打招呼,他們對於碰到香港人顯得十分抗拒,我也不轉彎未角直接問他們明天可否讓我搭便車,當然要付點車資.他們當中有個女孩便說:"先前路上有個老外我們也不載..."

我便說"我是獨自搭便車來扎達的背囊友,可沒能力獨自包車到古格,也找不到別的背囊友同行,所以希望他們能幫上一把,反正這十來公里路我可以坐車尾,不用我走得這麼辛苦,也好讓司機也賺點外快..."於是他們一人又說:"你辛苦這是你的問題...",還說"他以為我們是香港人呢!"

這時當中一位大哥說車尾行李倉裡已經放滿行李,就是想幫助也沒有位置給我了.我想他們正在搬行李上樓,看這班大爺嬌生慣養,明天從古格回來還要在扎達多往一天才能回去,那會要帶齊行李同行,所以明天車尾行李倉包保是空的,他們不過是找籍口不給別人搭便車吧!我想概然他們的態度堅決,我也不好意思"厚顏無恥"地跟他們死賴,明天就只有自己想辦法吧.

湖北之牛

正當我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好為明天的"遠征""養精畜銳"時,又看到外邊有個青年背著大背囊,滿身沙塵的走進賓館的園子內,看來也是找地方住的背囊友,我便從房內大聲跟他打招呼,跟著他也住在這小平房中.他名叫"阿牛",是湖北人,不過久在廣州工作,所以聽得懂我的港式普通話.

他和我一樣都是搭便車來的,不過他是在那不如等車,還找到了輛出差經過的北京吉普而免了車費,而他是從雲南麗江坐便車跑滇藏線入藏,就是到珠峰也是打便車的,說從新藏南線的拉孜到二十二道班的一段路,還是坐在貨車大箱的大木頭貨物上面,十分辛苦云云.

我想現在大陸青年去旅行的方法態度真是兩個極端,一總是阿牛這種刻苦節儉的背囊友,另一總則是剛才那種習慣了大城市生活,坐旅遊越野車前來觀光獵奇的大少爺大小姐們.

阿牛和我正為明天到古格的交通安排發愁,因為那班廣東人硬是不肯讓我們坐便車.我們又從阿伯口中得知,上個星期有班背囊友前來旅遊,在縣城花了200元找了台"北吉"送他們到古格王國去,於是我們也到外面找車子,那知司機老鄉們一看我們是遊客,尤其是聽到我的廣東口音,便都獅子開大口叫價,就是拖拉機也要200元,擺明是黑錢.

阿牛說與其多花錢包車,不如找今天義氣帶他入來扎達的藏人司機,問他明天公幹之後可否載我們到古格去,後來找到那司機,原來他明天開完會便要趕回獅泉河去,看樣子我們明天就只有多走幾步路了.

2002年7月4日星期四

無聊阿里

(2002/7/4-7/7, 獅泉河, 氣像招待所)
巴嘎小兵站

走了大半天終於來到巴嘎兵站,這裡規模連一條小村莊也不如,除了一座兵營外,就只有幾間西藏房子,不過奇在這裡竟然有一間石屎水泥蓋的學校,校外圍牆上還用英文寫了隻大字,大意是民族大同,教育脫貧之類的官樣宣傳文章.

我在兵營門口的檢查站登記後,便和當席的武警小兵聊聊天.他們見我獨自徒步而來,見我和一般財大氣粗的廣東人不同,似是可以溝通的旅行者,便和我訴說著要經年待在這高原上,生活刻苦無聊,年中放假3個月,不過為了省錢,最遠只有到拉薩玩,只有退役時才能回家等等當兵的苦況.

這是正是黃昏,軍營中有一隊士兵走到外邊荒原上溜狗,小兵們便說溜狗散步就是夏日每天最大的活動,有時還會開車打獵氂牛野驢之類(野生動物不是受保護的嗎?),晚上才會有溝火晚會,但是到了冬天時便是風雪橫飛,零下二三十度下積雪逾米,大隊人馬就只有窩在軍營裡發呆等冬去春來.

和西藏其他地方的軍人一樣,小兵們大都是內地農村子弟,不過當中有一個四川小兵在當兵前到過廣東珠海打工,他說那裡的老闆根本不當民工是人,他們老鄉都知到廣東打工的刻薄辛苦,但是大伙為了賺錢也沒有辦法,只有逆來順受.不過他覺得錢又賺得少,又沒有尊嚴,於是便毅然辭了工回鄉當兵去.雖然在西藏的日子沒有沿海大城市的五光十色,但在這高原上反倒是自由自在.

眾小兵們又問我住在那裡,我說就住在旁邊的藏民茶館旅店裡,他們說茶館老闆因為多年經商,都已經是"百萬元戶"了,我心想真是乖乖不得了.他們又問我為甚麼不住在武警營裡,這時有個安徽軍官跟我說住軍營會安全點,不過軍營床位便要50元一晚,人家茶館旅店的住宿費不過是15元一晚而已,而且軍營內有惡犬,會不會見"生保人"就咬呢?聊到太陽下山,寒風漸盛,這時他們也要收工吃飯去,我也回旅店休息.

晚上在旅店和老闆娘喝了一會酥油茶,然後拿了瓶熱水回房間,打算洗洗臉,刮鬍子和為汽水樽補充點食水,好供明天路上飲用.那知一把熱水倒入膠水樽時,水樽便縮水變細起來,怪不之前得一路上都覺得個膠水樽越用越細.物質遇熱,嘜唔係冷縮熱漲的嗎?

又是東風

第二天清早起來,到外邊的帳篷小賣店買方便麵當早餐,老遠見到檢查站有台東風大卡車停著(不是之前的8平,而是一般5噸那種),當席的小兵向我招手,我便走過去打過招呼,原來這輛車子剛從拉完貨吉車從普蘭出來,也是要到阿里地區首府獅泉河鎮去,意想不到一大早便找到車子了,於是我連早餐也不買,趕忙跑回旅店拿行李坐車.藏族司機說坐車頭要100元,坐大廂要80元,差二十元當然是坐車頭啦!

之前在即烏村等了一天,就連車塵也吃不到,才走了大半天路出來,第二天一大早便在這小兵站找到車到獅泉河,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想之前豈不是白行一趟嗎?不過仔細一想,要不是徒步出來就不會體驗到那種獨行天地,自由自在的感覺,而且這車是是清晨五點多便從普蘭發車,經過即烏村時才不過是六點多,想那時候我必然還窩在睡袋裡好夢正憩,一定會錯過今天的車子.

車子一會兒便開到神山下的塔青村,司機停車在"岡底斯賓館"後面的山東飯店,到村子裡看親戚喝酥油茶,之後我們又到山東飯店吃了碗麵當早餐.(這不是一間五星級大酒店,不過是間土房子小飯館.)在這4千多米海拔的高原上,煮水沸點不達100度,故造飯煮麵都要用高壓鍋,每次"開飯"時飯館廚師拿出高壓鍋淋凍水放氣減壓時,我都不其然想起在香港時有高壓鍋爆炸之新聞,所以起初每次開鍋時我都會避得遠遠的,不過久而久之便習以為常,戒備之心漸去.

吃過麵後司機順便找找坐便車的客人,到獅泉河的遠途客就沒有,不過倒有幾個藏族老鄉要坐車,他們都是要到附近村子建房子的工人,就坐在車尾的大廂裡.車子離開了塔青村,往西邊的山谷中駛去.新藏南線由東起的聖湖開始,南北兩邊都是連綿不絕的雪峰,南邊是喜瑪拉雅山脈,北邊則是神山所在的岡底斯山脈,中間則是一道長長的山谷,由起源自聖湖瑪旁雍錯的印度河沿著河谷東往西流,此乃中國小數西流入海的河流之一.河谷的西端北邊有一山口,翻過山口後就是今天的目的地獅泉河,若沿河西行,則會進入印度國境,也就是過去一個西藏王國Ladakh所在地.

搏擊之王 

於是我們的東風車沿著河谷往西奔馳,過了一會走入一條小村子中放下那幾個藏族老鄉,便繼續在河谷中的土路上跑,這時有兩輛豐田4500從後趕上,其中一台是昨天在檢查站見過的,還記得車中坐了一個穿現代長衫的彪形大漢,十分古怪.雖然豐田車越野性能好,豪不費勁便跑在我們前面,不過因為東風車司機經年都跑這條路線,比那兩台越野車司機熟路得多了,所以司機開足馬力,以時速七十公里追上之,不到一會又越過豐田車了,爬頭時我們還向豐田車招手示威,十分得戚.豐田車心有不甘,便又加足馬力追上來,於是三台車子在這荒原上你追我逐,算是一場別開生面的越野賽.東風車司機開車時,一邊聽著鄧麗君和青藏高原之類的歌曲,一邊和我分吃麻辣鳳爪,十分過癮.

我們車子先到門士檢查站,豐田車隨後而至,長衫彪形大漢也下車登記,這時他過來和我們說話,問知否他是誰?我們和他們三唔識七,那會知他是甚麼大人物呢?他見我們無動於終,於是便自報名來,原來是某年中國散打王冠軍,為電視台重金禮聘來神山拍電視武俠劇,現正前住扎達觀光.啊!我裝出恍然大悟的叫了一聲,連說幸會幸會,但骨子裡還弄不清甚麼是搏擊之王.不過我想若有人自豪地炫耀著畢生成就,而看官卻絲毫不覺得所謂成就是甚麼一會事時,只怕當事人會大受打擊,剛巧這人是個退休的搏擊之王,要是惹惱了他只怕會有嚴重後果.

車子一路往西行,沿途見到了牧民牛羊,也見到了孤獨的狼(就只有一匹狼眼金金地看著羊群,而牧民藏獒則全副戒備的瞪著那匹狼,現在高原上野狼的生活真不好過.)後來到了那不如兵站後,豐田車便轉向南面往扎達去,就只剩下我們東風車獨自上路.前路陸續有些工程隊在修路,聽司機說這時因為國家西部大開發的政策向及,阿里地區要在獅泉河修建機場,再從獅泉河修一條柏油路通往中尼邊城普蘭,好促進地區的外貿和遊旅業發展.不過現在工程才是剛起步階段,這時才開始修路基,只怕要過兩三年後才會略見規模.一些山坡的路基都給工人翻開,本來之字形下山的公路都弄得亂得八糟了,東風車司機似著藝高人膽大,便從山坡上直線沖下山去,比坐過山車還要剌激.

徒步中國

車行到一處河邊,見到有一大叔坐在公路邊,身旁有一個超大背囊和一枝拐杖.我和司機心中都嘀咕著,這裡四野荒蕪,最近的村莊也在幾十公里外,好端端那會有個人跑出來呢?那人向我們車子招手,司機把車停下來,那人問我們有否食水,我們自身帶著的水也不多,司機便指著河說可以飲河水呀!然後問他坐不坐車,那人說他正在徒步全中國,路上不可以坐車.

我心想數年前不是有名叫余純順的上海人也徒步中國,走遍了各入藏公路,最後在新疆羅布泊遇難的嗎?經過多年後這股徒步中國熱潮便漸漸冷下來,想不到今年能在阿里遇上一個徒步中國的毅行者,我想相比之下,我們香港所謂的毅行者真是小兒科.眾多徒步者除了余純順外,都沒有幾人成名,以後真能繼承余先生的遺志者真是寥寥可數,寂寂無名地走著自己的路,希望他往後一路順風啦!(後來在離開扎達時又在路上見到他.)

車子從早上開始便已跑了幾個小時了,這時司機突然說有點頭暈,便把車子停在一邊,把頭靠在軚盤上睡覺,話睡就睡,看來似是昏迷居多.我心想我可不會開車,就算會開車,也沒有在高原山地的驚駛經驗,要是司機出了問題就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聞了.幸好等了一會司機便醒了過來,我從座椅下找了幾瓶"紅牛"給司機灌下去,這時他的精神便好過來,還跟我說不用擔心,說因為連續開了幾天車沒有好好休息,才需要小睡片刻.

大國之力

跟著再往西行,一路上都有工程隊在築路基,因為這裡海拔高(4500M),地質屬於高原永久凍土,要在路基上大量堆沙,所以有不少大形挖土機和工人在工作,可見這次工程規模之大,投資之多.不過我想這路上一天經過的車輛不過爾爾,這麼大的投資只怕會如泥牛入海,回本無期了.我問司機西藏那有這麼多錢,在這大西北中最荒蕪難至之地搞這些無錢賺的工程?

司機說這全都是國家投資計劃的,工人器械大都是新疆上來的工程公司,而修機場的更是新疆解放軍的工程兵部隊,花費數以千萬,動員上千人力在這高原荒野搞工程,這見中國"國力雄厚",看來就是當大部分人再窮,只要國家夠大,有一少撮人能富起來,在強勢領導下便能發揮強大國力,化不能為可能,難怪外國這麼怕中國強大起來,流行著甚麼中國威脅論了.

公路兩邊都是取沙挖土造出來的土坑和沙堆,原本的公路已經變得不成"路"形,車子只有在旁邊的沙地便道上行走,當然是沙塵滾滾.這時經過一座土堆,路過時發現土堆後有一民工蹲在地上,原來他是躲在土堆後面遠離工友辦事,那知我們車後突然在旁經過,弄得他一屁股沙塵,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和司機見此滑稽尷尬的情況,都忍不住相對哈哈大笑.

老翻賓館

最後車子要翻過一個近千米高的沙礫山口才能到達獅泉河鎮,車子沿著之字形的公路上山,路面都是不堪承重的沙粒,車輪一壓下去就會慢慢沒入沙中,經過車輛非得要不停前進,否則便會泥足深陷.就在這時我們的東風車突然死火,司機嘴裡咕嚕著這是輛出廠不久的新車啊!怎會一爬山便熄火.可是打開車頭蓋對著機器左探右看,又找不出有何問題,於是便把連接油箱的油管通一通,發動機又運作如常,可能是有細沙跑進機器裡.

車子翻過山口後,老遠便可以看到獅泉河鎮和後面的陽痿山,可是好境不常,這時車子又壞了.司機對著機件油管發愁,不知是何處出錯,口中頻頻說著昨天車子還是好端端的,我心想不會是我腳頭不好之故吧!後來司機把引擎頂上的隔油器打開一看,果然裡面藏了些已染得黑黑的泥沙,把泥沙弄走後車子便"健步如飛",看來不論國力有多雄厚,設備科技有多先進,要是保養支持等做得不足,再新的東風車還是會死火的.於是不一會便來到獅泉河鎮上,我算是在山中多日,重回人間了.

司機在市外的修車店外放下我,然後問我要住到那裡去,我記起旅遊書說過鎮上有間阿里賓館不錯,便想去看看,於是司機便給我叫了輛的士送我過去,一回人間便打的不用走路,真是人間享受了.的士送我到一間旅店外,所在位置和書中所說大有迴異,的士司機說獅泉河就只有這家叫"阿里賓館",可是我仔細看看店子招牌,應該是"阿里迎賓館",一字之差,卻是兩回事.我進去一問房價,一個"標間"床位要80大元,不如去搶.我便自行走回鎮中心的十字路口找別的便宜招待所去.(後來才知原"阿里賓館"得陝西省支援重建,重開後易名為"陝西賓館"以為紀念,而此"迎賓館"則借名用之以作招徠,真想不到連賓館也有冒名頂替的)

經濟奇蹟

來到人間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沖涼,雖然幾天前才在即烏村浸過溫泉,不過因為我是城市人,幾天冇涼沖總是混身不自在的,不過這裡沖涼店洗一次澡便要收10元,10元在這邊荒小鎮可以吃一頓飯了,或是上網個半小時,所以不能天天沖涼.因為我找不到扎達的便車而滯留鎮上的幾天中,每天就在鎮上東逛西逛,到市場,招待所和郵車站找車,期中發現了中國西部大開發一大經濟奇蹟.

獅泉河是一座處身沙漠高原的小小小鎮,就只有兩條大路貫通全鎮,中間連接的十字路口就是鎮上最熱鬧的地方,大街上有不少閒人行來行走,街上不時也有貨車和出租車(大發仔)經過,比起日喀則還要熱鬧得多.街道兩旁都是些兩層高的"大陸式現代化"房子,看來都是八十年代後新建的,通常樓下都是店舖,不是小飯館就是百貨超市,而樓上多是歌舞廳和夜總會.不過神奇的是武警營外還有幾間娛樂廳,其實就是買大開細和魚蝦蟹等玩兒,此外武警營對面還有幾間夜總會,真是有趣,突然感到有點像置身於19世紀美國西部的小鎮中,一片鬧哄哄,亂糟糟的.

除了內地難得一見的公開聚賭和嫖娼外,這小鎮還有點神奇的地方,就是這個只有數千人口的小鎮,商業非常"繁盛興旺",從鎮頭到鎮尾的大街兩邊,竟然一路開滿了所謂的"超市商店",總數有近百家之多的小商店擠在一塊,店裡賣的都是差不多的國產日用品和食品,初時我還以為這些生意一定十分火紅,可是經過我一輪觀察和搭訕後,發現大部分商店整日都在拍烏蠅,老闆大都是內地跑上來的小生意人,不少店子還是新開才一兩年的.

因此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團,就是那裡來這麼多顧客買東西?這些店子是怎樣維持渡日的呢?難道就靠鎮上那幾千駐軍,可是軍隊自有物資補給,而根據政府統計,整個阿里地區的總人口不過是七萬人,可是"地區"面積便有幾個廣東省般大,那麼客從那裡來?還是又靠那無敵旅遊業呢?

無聊阿里

我初時是住在十字路口旁的計生招待所,是在二樓的板間房多人間,一個床位不過15元,不過旁邊不少"單人間"都給些濃妝烈艷的大娘包下長住,不用問也知道是人肉個體戶.本來我對她們的存在是沒有所謂的,不過晚上睡覺好夢正憩時,因為板間房隔音不好,總是不時轉來些開工的叫聲,不時都把人吵醒,於是我住了一天便找地方搬,後來搬到連接新藏南線南大街的氣像招待所,全新裝修連衛星電視,三人間的床位只收20元,真超值!就是園子裡的廁所使用過度,美中不足.

如前文說過,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去找車,可是就是找不到,有次下午在一小飯館還到幾個要到扎達的藏族司機,不過他們說車子是馬上走而錯過了.有日走到正牌的阿里賓館(即陝西賓館)找車,車是找不到了,反而見到兩輛經過特別改裝的豐田62,掛著歐洲車牌和中國臨時入境車牌停在停車場,一問賓館前台的小姐才知是有兩個老外,一直從新疆踩單車上來,之後還到到拉薩去.我想他們這般的大陣仗,應該是中巴公路過來,可能更是一直由歐洲一路踩過來的,真是有錢又多時間.

因為太無聊了,每天除了找車和窩在房間看電視外,就是無所事事,於是每日最大的娛樂就是上網吧,不過阿里上網超貴,最便宜的郵電局每小時也要6元(就在氣像招待所旁邊),我每日最多是泡一個小時左右,坐困囚城,好無聊呀!

法國背囊友

不過終於給我在網吧泡出個正果,有一天給我遇上個老外,我當然不會錯過每個搭訕的機會,這幾天不是和旅店老闆娘吹牛,就是到對面四川飯店吃飯時跟老闆一家講無聊o野,嘴裡真是悶出鳥來.那個老外是法國自由記者,也是一個人從拉薩自行前來的,不過他不是坐便車(因為沒有旅遊許可證),而是坐臥舖長途大巴從拉薩過來,原來阿里地區新開了兩家長途客運公司,為了增加客源,於是利用關係接載外國遊客,外國人來到阿里後再到公安局自投羅網,花三五百元交偷渡罰款和補辦許可證就可,比起在拉薩經旅行社辦證組團便宜上幾千元了,真是化算.

我問法國人那會知道如此"捷徑",才知他上年也獨自從新疆經新藏線,坐大貨車偷渡到阿里來,今年特意回來神山看看,和想找一戶藏族牧民寄居流浪一兩個月,之後還要在九月回到印度喀什米爾參加當地牧民朋友的婚禮,說是為寫書找題材,不過現在先要等法國女友從拉薩過來會合.他說上年的阿里十分熱鬧,有不少老外也是從新疆偷渡上來自由行的,然後一起包了輛東風大卡車到扎達去,可是不知為甚麼今年阿里"靜悄悄"的沒有遇上外國遊客,就只有我跟他兩個"外國人".

他還說上年在這裡也遇上一個單身香港女孩,英文也是說得十分好的,他說整個阿里就彷彿只有我和那個公安局外事辦官員會說英文,這幾天就沒有人和他聊天了,看來他的嘴巴比我的還要多悶出幾隻鳥來.(這時我又想起在老撾遇到的法國TGV年青工程師,為甚麼總是法國人才到這些山卡啦來,而又總是遇上個"Very Nice"的香港女孩,而我總是遇不上的呢?)

晚上我們雙約好在新疆大飯店吃飯,吃的都是烤羊肉串和伴飯伴面之類新疆風味,可比四川菜合外國人胃口得多.本來那飯店是在武警營對面的,不過後來老闆把店子搬到北大街那邊,可能是因為這裡是新藏線"下山"到新疆葉城的起點,比較多點新疆維族司機聚集吧!在阿里說下山有兩個意思,就是下"喜瑪拉雅山"到拉薩和新疆去,而在拉薩和日喀則一帶(約3500米高),"上山"則是指到海拔更高的後藏阿里地區去(約4500米).

晚上吃飯時又說起阿里地區找車坐車的難處和苦況,法國人說他坐"藏羚羊"汽車公司的巴士從拉薩過來,本來說好是四日三夜的車程,可是因為車子超破舊,邊行邊壞,有一趟還在山卡啦壞車了,要等回程遇到的巴士到拉薩去,再運零件回來修車,結果最後花了七天才來到獅泉河,於是千叮萬囑叫我千萬不要坐巴士回拉薩去.

(今日是旅行結束回港一周年,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個中秋節了,可是至今還是一事無成,真是變了做"蛀米大蟲"了.2003/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