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6月30日星期日

聖湖之旅

(2002/6/30-7/4, 塔青, 聖湖, 即烏寺)
那曲來的小兵

匆匆轉山回來,鎮上卻無世界盃電視轉播可看,就只有在軍營前的小旅店中休息那疲憊不堪的身軀,晚上在旁邊的東北小飯店吃飯,又到邊防登記室跟守夜的小兵聊天,問問他知不知世界盃的賽果.那小兵是藏北那曲人,因為想賺錢讀書,於是讀完初中後便跑去當兵,因為他懂漢語和藏語,所以給派到後藏神山下的邊防檢查站駐守.

我問他西藏除了神山轉山節外還有甚麼大節日?他說每年八月中的雪頓節前後,在他故鄉都會舉辦全藏最大的賽馬節,十分熱鬧,尤以首天的開幕典禮最有看頭,叫我如果八月時還在西藏,就千萬不要錯過云云.

我問他賽馬節的場地會是那曲那個地方,他說就正在賽馬場中,賽馬場?我還以為會是隨便在某草原上舉行的,聽他說那賽馬場十分宏大,可坐上萬人,我想香港也有兩個賽馬場,不知那曲的那個有沒有馬票投注呢?

之後我問他來了神山下有沒有去轉山去?他說在山下快一年了,每天醒來看到的就是神山,就是休假時寧願跑去浸溫泉和睡覺,反而沒有想過去轉山,可能會在離開前才去轉上一趟.他的想法和我在拉薩時,硬是要拖到最後一天才去布達拉宮的心態差不多吧!

他又說上個月馬年轉山節開始時,來了近十萬的藏人來朝聖,還來了不少遊客,在武警營前的荒地便蓋了上萬個的帳篷,轉山節那天跑去樹旗廣場看熱鬧的便有上萬人,他們那幾天要負責維持秩序,真是忙死加迫死了.

說起浸溫泉,這時我想起今天之前的幾天,舟車勞動加上兩天的辛勞轉山之旅,混身是泥塵和汗水乾涸後的混合物,一身沾粘粘的怪味十分不自在,雖說這裡天氣清涼乾爽,不過多日不洗澡還是混身不自在的.那小兵說他們平均一個月才洗一兩次澡,不過他們軍營中有個漢兵,整年都沒有洗過澡了,但還是十分自在,而且外邊的藏族牧民老鄉不少是一輩子才洗三次澡的,一次平次冇涼沖沒有甚麼大不了的.

這時登記室的大學生中尉也回來了,我們又聊了幾句後各自回去睡覺.那大學生中尉因為會說英文,所以也調來守檢查站(和老外溝通),眾小兵對那大學生十分尊敬,不是因為他的官階,而是尊敬他的學歷,看來中國人尊重學者的民風,千年不變.

大想頭

第二天起床後便四出找車子到聖湖去,先是回到"岡底斯賓館"找車,可是那裡的車子全都是旅遊包車,有些主顧上山轉山去,不過那些司機都獅子開大口的叫價,說神山到聖湖來回七八十公里,如果我肯花二三百元包車才肯送我,真是開玩笑.找車時竟然有人跟我打招呼,原來是先前在納木錯遇過的口水老闆,我一問他找便車的時候,他便逃之夭夭.

後來又還到一個國內女遊客,我和她說起找車的事情,她說她的同伴前天去轉山去,就只有她自知體力不繼便留在山下,說如果朋友回來後或可帶我上路.不過後來知道她的同伴就是我在山上遇到的那伙麻煩廣東人,我便死左條心,另外找車去.(不出所料,他們是那種不會讓人坐便車的人.)

回到旅店,旁邊的房間也是旅店的,不過聽說租了給一伙從新疆來的電視攝制隊,在房前便停了兩輛新疆車牌的豐田62老爺車和一台掛阿里車牌的新形北京吉普車.這天下午我待在旅店前曬太陽,便和旁邊房間的一個老頭聊天,原來他們一共幾個老頭子和大叔都是新疆的考古學家,從單位退休後便集資"幾百萬"拍紀錄片,說拍好後會賣給"Discovery","NHK"和"National Geographic"之類電視台....

他們找了個阿里當解放軍軍官(中尉)的藏族青年帶路,從新疆上來西藏已經有幾個星期了,前兩天才來到神山,還訪問了神山天葬場的主持,跟著幾個老頭和拿攝影機的大叔便上山轉山去,可是轉了幾天還未回來,不知在搞甚麼鬼.留在山下的就只有這老頭和那藏人軍官,還有兩個豐田車司機,那老頭子因為腳痛(膝蓋有點毛病),在西藏的破路上顛了幾天後"連骨頭也搖散了",所以不得已留在這裡發呆.

港仔賣枴

我見這老頭子有點意思,便和他聊聊天,說說無聊野.剛巧我已經行完神山,便問他要不要賣下我的行山杖.其實神山下的小賣店也有行山杖賣,不過都是重重的大木頭一條,十分不方便,而我的行山杖則是尼泊爾買的歐洲來路貨,又硬淨又輕便,非一條木頭可比之.

那老頭拿來試試走了幾步,本來是跛下跛下的他便可以一拐一拐的走路,雖不能說是健步如飛,但現在最小可以行上幾步路了.他問我這玩意要多小錢,我想原價是150元,不過在拉薩的謀人寺山行用品店(布達拉宮前面那間),一支登山杖要賣成千元,而且還要兩支一起買,十分搶錢,我想在後藏這山卡拉用原價出售也不過份吧!

那老頭子聽說要成150元便說太貴了買不起,可是又覺得這東西太棒了,捨不得放下來,可是我硬是不減價,另可繼續帶回香港去(因為香港也買不到這麼便宜),以前旅行時總是我買東西時講價嫌貴,現在倒過來是有人說我賣的東西貴,感覺有點搞笑.那老頭見我硬著心腸,先拿好東西來引誘他,然後又"吊高o黎買",便只有笑我是"港仔買枴"來一泄心頭之恨.

同病相憐

黃昏時分他們開了一輛豐田車去神山出口接了一個老頭回來,那老頭以前是解放軍幹部,所以大家都叫他做"老革命",而先前那個腳痛的則是和田的考古領導,因為以前"風流倜儻",所以給安了個卓號叫"嫖老大",真是該燴了.

晚上大家又聊聊天吹吹牛消磨時間,不過他們一行人十分省錢,全程自備飯鋦自行煮飯,而他們兩輛的豐田車都是問其他單位借來的破車,油料就剛夠來回新藏線,兩台車子也就只剩下一條後備輪胎,機件都有故障,其中一台的前輪避震片也斷了,只能從別的車子折下零件拼湊應付.看來他們這個紀錄片之旅真是十分缺錢,不止連車子唔掂,就連賣根行山杖也缺錢,看著他們這麼艱辛的條件下堅持拍下去,真希望他們會拍出好東西來,賣個好價錢.

他們眾人唯一有錢的就是那個西藏軍官,他是義務請假出來為朋友帶路的.他那台北京吉普車2030形是花了七萬多塊錢新買的,他的太太說是阿里駐軍歌舞團的舞蹈員,聽說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大美人,正是官運正隆,家有嬌妻,意氣風發的時候.他還向我炫耀手上的手表,說是來路貨,要我估估要多小錢,我看那手表是些不知名的品牌,最多是二三百元,那軍官聽了後大喝一聲,說這手表是親友在東歐買給他的,花了一千多元,說我不識貨,不過我想會不會是他賣了貴貨呢?

找不到車子離去真是無奈,鬼叫冇錢包車,(其實是不想和眾遊客糾纏而不合伙包車),一整天就只有看著對面的納木那尼峰發呆,和隔壁的幾個老頭吹吹水,真無聊也.不過比起他們的缺錢之苦,我的苦況不過是小巫見大巫,這個無聊的晚上就讓我們班"窮人"聚在一起,同病相憐一番.

朋友價

第二天早上我又去"岡底斯賓館"找車,車是找不到了,反而見到那幫廣東老闆跛下跛下的上車離去.回到小旅店,我便問新疆攝制隊甚麼時候出發到普蘭去,可以順道帶我到聖湖邊,可是他們的攝制隊還留在神山中,要再過兩三天才會出發.

老大說豐田車因為唔夠油不會開車,叫我問問那藏人中尉要多小錢才肯車,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後,那中尉同意以180元送我過去,價錢大約和香港同距離打的差不多,不過比其他旅遊豐田車二三百元的車費算是"朋友價"了.

反正是載我到聖湖邊的即烏寺,我便問老大和老革命去不去浸浸溫泉,那老革命覺得要我花錢不好意思,反而那老大因為腳痛了好幾天,便想去浸浸溫泉減輕痛楚.車子離開了塔青,荒原上因為前兩晚下過幾陣雨而多了不少水窐子,之前我也想過步行走去即烏寺的,不過想起這一段沼澤地積水難行,才疊裡心水坐車.

車子出了荒原,過了巴嘎檢查站,(真不愧是中尉,車子經過時檢查站的武警向他敬禮問好,也不查車便過去了),跟著便翻上一列小山脈,在山頂上有一處風馬旗陣,往南邊可以看到神山的白雪山峰,往東邊可以看到聖湖大片藍色的湖水,往北就是納木那尼的大雪峰.(我們在這裡下車拍了幾張照片留念,後來我回到拉薩後把中尉的照片寄到他太太的單位去.)

浸溫泉

到了聖湖邊的即烏村,小村子不過才有幾間土房子,旁邊有邊乾涸了一半的小河,說是連接聖湖和幾公里外鬼湖拉昂錯的河道,當聖湖水滿時湖水才經這小河流注入鬼湖中.在小河邊的一間小房子中就是所謂的溫泉,先要在上邊的小賣店付入場費20元(真貴!),然後看店的大娘才為我們把溫泉屋開門.溫泉屋就建在溫泉旁邊,算是一個室內浴室,不過天花是一塊透明大膠板,我想如果晚上浸溫泉時透過屋頂看著天上的星星,不知是多寫意的事情啊!

浴室內分了幾個間隔,我們各人即刻沖入去一人一間洗澡,浸泡了成個鐘,真至給帶點硫磺味的溫泉熱水鋦得有點頭暈才出來,這時全身都已洗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疲勞全消,從浴室出來時真有恍如隔世,再世為人之感.以前去日本和大陸各地旅行時都會碰上所謂"溫泉"的地方,不過不是因為價錢太貴,或是因所謂的溫泉不似溫泉,反而像是熱水泳池而無興趣去浸,反而這次跑到西藏山卡啦才第一次浸溫泉,真是過癮之極.

大家浸完溫泉後,再在小賣店買了汽水解解渴,跟著老大和中尉便開車回去神山,就只留下我一人在這了無人煙的小鎮上.小賣店旁邊有間小旅店,不過一個床位也要五十元,真是搶錢,我看旁邊還有一間空空如也的大廳,於是我便說要睡在大廳中,不過也要收二十元,現在的藏人不論是城市還是鄉下的都真會要錢了.

聖湖"瑪旁雍錯"

剩下一個人有甚麼好做呢?既然先前到過神山,這趟當然是到聖湖邊看看.我先走到小山上的即烏寺去,寺內靜悄悄的,寺門也給上鎖了,看來寺內的喇嘛是出街買菜去.雖然在不能入寺參觀,不過也無所謂,因為在這小山上面可以一覽聖湖"瑪旁雍錯"之全境,已是最大收獲了.



寺旁有三個瑪尼堆和佛塔,一個是對著神山,另一個則是對正聖湖,還有一個是對著鬼湖方向的.瑪尼堆上都是刻了六字真言的圓形石塊和牛頭骨,當然少不了是風馬旗.這幾個瑪尼堆在這黃土沙地上,藍天白雲下,靜靜地屹立在聖湖邊不知有多少年了,就像自西藏高原大地上有人居住起便存在至今,和天地已經是溶為一體的了.

之前說過西藏人有一個習俗,就是經過山口的瑪尼堆時,不管那個瑪尼堆不過是堆亂石堆,他們都會在頂上放下塊小石頭來祈福,於是石堆便積小成多,越疊越高.來到後藏神山聖湖,可是藏人一生人中難得一次的朝聖之旅,所以他們都會特別準備精美的石頭牛骨,好來到聖地朝聖時取悅神靈,祈求庇佑.

我看著這裡瑪尼堆上百上千的石頭牛骨,又想起先前在納木錯見到的瑪尼堆石牆,心想從古到今來成千上萬到這裡朝聖的藏人,宗教和朝聖就是他們人生的全部,而這幾起聖湖旁邊的瑪尼堆,或許會是他們在這荒蕪的大地上,唯一留下來能超越時空,見証他們的生命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繞過即烏寺,發現沿著小河有條車轍通往湖邊,那裡有一間帳篷茶館,初看時還以為是武警在這裡的檢查站,不過旁邊立了個牌子,用藏文寫著 "茶" 字.湖邊不遠處還有一道圍牆,內裡是一間國營的旅店,專門招呼印度來朝聖的香客,我想他們就是在這裡浸洗聖水的地方.我沿著湖邊走了一會,奇怪為甚麼今天一個人也沒有,藏人到了神山朝聖後,不是會跑來聖湖朝聖的嗎?不過人呢?

我一路往北岸走去,聽說要繞湖走一圈總共有九十公里,即是要走上四天時間,一路上除了幾間小寺廟外,就是光禿禿的一片荒原,要轉湖的就要自備帳篷灶具.湖邊當然也少不了有一座風馬旗,岸邊是一片濕泥,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的石灘,看來湖水也有漲退的時候,這時剛巧是缺水季節,所以才露出大片原先是湖底的石灘.

從北岸往南邊看去,只見對面還是巨大的納木那尼峰,它是連綿不斷的喜瑪拉雅山的一座雪峰,分隔著印度平原和西藏高原,二千年前佛教便是發源自山的後面,可是到了今天山那邊的佛教已經式微,返回印度教的懷抱裡,反而在山的這一邊佛教卻給加上了些新元素,藏傳佛教繼續世代相傳的延續下去.不過在每年春秋之間,印度教和佛教徒,還是會來到山這一邊的神山聖湖朝聖,像是一個不完的約會.



在湖邊玩了一會,發現湖邊的水潭中飛來不少蚊子,加上蒸發中的湖水傳來陣陣的咸魚味,怪不得現在沒有人來轉湖朝聖了.走回即烏村時,遇上一台東風大卡車,車子停在湖邊後,有幾個人從車上弄了個大帳篷在地上蓋起來,這帳篷可不是藏式,而是老外的"專業登山"帳篷.我想他們都是老外旅遊團的先遣人員,不過我奇怪為甚麼他們不住湖邊那個國營招待所呢?


與別不同

回到村子的旅店時,又是晚飯時間,我在小賣店買了碗"看師傅"紅燒牛肉麵,本來想再加點菜,見到店子裡有些500克的罐頭午餐肉,便問老闆娘有冇D細罐D的,於是她便在店內翻相倒籠,找了罐300克的出來,不過我一看罐上發痗的包裝紙,上面印著的食用日期早在兩三年前經已過期了,最後我還是買了條火腿腸了事.

晚上在大廳打開睡袋打地舖,臨睡前一邊牆上給打開了個小窗,原來裡邊有部電視機仔,村民陸陸續續地來到看電視,不過只能收看西藏電視台.外邊的汽油馬達發電機在達達響時,廳子內的老鄉便鬧哄哄地圍在電視前看著些無聊節目,不過這已經是村子中最先進的娛樂玩意了.本來想晚上又去浸溫泉的,不過夜間氣溫急降,只怕溫泉浴變成凍水涼就不好了,於是夜浸溫泉觀星便不了了之了.

終於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夜間就只有我和一個喇嘛過夜,那喇嘛會說點漢語,說是在拉薩郊外一間寺內修行,今年獨個兒出來朝聖,今天剛完成了轉湖,他說轉湖便花了二十多天了.

轉了二十多天?原來他轉湖的方式和常人不同,是三步一叩五體投地的叩長頭方式,這種朝聖法子可不是尋常人能辦到,非要有大毅力和信念支持著才能完成,要是換轉給我,我想我拜不上三步便會跑掉了.他說明天要去神山去繼續他的朝聖之旅,轉神山一趟大約要花上二十一天,我想這樣轉法會不會累死人呢?

白等一趟

第二天一早我和那喇嘛便到外邊找車子,在公路邊又遇上另一班喇嘛,他們因為只去神山,等不到一會便遇上昨天那台東風車帶他們回搭青去,於是就只剩下我一個人獨自等運到.剛才一大早起來便在荒地上看著日出,因為今天早上雲多,曙光在雲端後慢慢透出來,照射到公路對面的荒原山丘上.這時四野寂寥,看著大地上光影交錯,又是另一種享受.

那幾個藏人走後我獨自在公路邊等車,這公路可是普蘭出入必經之路,我想不用等上太久便會找到車子的,可是一直等到中午都沒有車子,下午時才有幾輛越野車從塔青那邊過來,車子經過時老遠見到路邊有個人攤在地上躺著,便慢下來看看是甚麼東西,車上幾個印度人好奇的從窗子中探頭一看,只我還是活生生的還未死掉,便繼續開車到聖湖去.

中午只有回去村子的小賣店買方便麵當午餐,這時又遇上一班來浸溫泉的國內旅行團,當中有些師奶還在說廣東話,我也故意說了幾句廣東話,不過她們對我視若無睹,大概我是吃玻璃大的.反而有個中年漢子過來跟我搭訕,

原來他們一伙是由中旅社組織的中港台佛教朝聖團,剛從神山轉山回來,便來洗過熱水澡,而昨天那輛東風卡車和湖邊那個帳篷也是他們一團人的.那漢子和他七十多歲的老父同來朝聖,看見那個"大帳篷"要住上成團十多二十人,感到實在是太擠迫了,知道我住在這裡一晚不過是20元,便說晚上也要來投宿,不要和那伙哇哇嘈的師奶同擠在一塊.

下午我繼續到公路邊等車,等得無聊時便在荒地上拾石頭亂扔一通,不多久我周邊的石頭都給我丟得清光了.這裡跟神山一樣,到了下午四點多時便從南邊刮起大風,在香港時南風通常會和夏天青風送爽的涼風聯想在一起,不過這裡的南風可是刮臉剌骨的寒風,就只有躺在地上背向著風才會好過點,於是我一直等到黃昏七八點才回去小村子過夜去,白吃了半天風,真是無奈.

老當益壯乎?

果然晚上又遇到那對父子,我們在小賣店買了方便麵吃,吃了兩天的方便麵實在吃夠了,發誓要到阿里時吃頓好的.這裡本來也蛋炒飯供應,不過要看老闆娘的心情,和店裡有多少雞蛋剩下來.

晚上我和那中年漢子聊聊天,他們兩是福建人,也是虔誠的佛教徒,一直都想要來神山走一趟.因為今年是馬年,老父年紀又大了,或許等不到下次馬年,於是兒子便暫時放下工作倍老父來了卻心願,交了每人一萬多元的團費,跟著中旅社的朝聖團來轉山去.

我想那老父一把年紀,來到這4600米高的高原上而沒有鬧高山反應已經是難得了,但是要他獨力翻過那5630M米高的Drolmala山口卻未必可能,除非中旅社會為他弄匹馬來騎過去.(不過也有大量例外的老頭子,例如是新疆來的老革命和其他藏人香客,但他們都是大西北久經磨練,老當益壯的).

不出所料,老人家到了山口下的小旅店便高山反應發作,過不了山口,只能第二天一早下山回去塔青.無論如何,這對父子不怕艱辛遠道前來西藏朝聖,雖然未能成功轉山,但光是這份能來到神山腳下的心意,我想已經十分足夠了.

第二天一早豐田車司機便來接那對父子回去大隊,回拉薩去.他們交下房費給我轉交老闆娘,早上老闆娘過來發現他們兩人"跑了",十分勞氣,後來我把他們房費交給她時,她又轉了口臉笑逐顏開,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是最難得的,不過我想她在神山聖湖旁住了大半輩子,難道一點也不受這裡的佛法祥和感化,為甚麼還會為這區區幾十元而痛心疾首呢?

獨行天地

因為昨天白等了一天,還吃了一肚子的風,於是今早起來便決定徒步走去20公里外的巴嘎檢查站等車,希望那邊新藏線上會多點來往的車輛.最少那邊有座武警營,應該會有熟食吃吧?和昨天一樣也是天濛光便出發,走了一會太陽才從聖湖上面的雲層露面,這時後面風馳電制的來了兩台豐田4500,還以為終於遇上到阿里的便車了,那知那兩台車子飆一聲便飛過,原來是兩台掛武警牌的軍車,怪不得這麼冇人情味了.

因為又中空寶,心中岔岔不平,心想怎會這麼黑仔兩天都沒有便車坐,所以一路行一邊踢著路邊的石頭,後來發現在這海拔4千6-7百米的地方背著十幾二十公斤的背囊行上行落,還要發脾氣實在是搵自己笨,倒不如慢慢看看風景(雖然四周都是光禿禿的一片黃沙).邊行心中又想,鬼叫自己省錢不包車,坐便車的後果就是隨時冇車搭要等運到,其實這應在拉薩出發前,決定往後都找便車的一刻便能預見的,所以實在冇理由為冇車搭而不高興.

反而心情平靜下來,便不再覺得前路難行,隨著山丘的起伏,一時可以看到右邊山下的聖湖,一時又可以看到左邊遠處雲端下的神山,獨自沿著公路行了一段時間,仿佛天地之間就只有我一人存在著.不知是否因為處身於神山聖湖之間,發現原來在這廣闊無人的荒野上獨行,是可以平伏心情的.這時心中平靜如鏡,突然覺得以前香港發生過的各種大小麻煩事,這刻都有如是過眼雲煙,剎那間都變成了雞毛蒜皮,無足輕重的小事了,瞬間心情變得了無牽掛,有如釋然解脫一般.我想就是這刻的感受和體會,不繼地驅使人們走上朝聖之路.

貪睡之福

一路走呀走呀走了幾個小時,終於又回到上次經過拍照的風馬旗,這時差不是午飯時間,於是我拿出壓縮餅乾,坐在旗海之下看著神山聖湖吃午餐.因為今天的風大,風起雲湧的結果就是把雲層推向北面的岡底斯山脈,於是又把神山的金字塔雪峰藏在雲裡.我吃飽餅乾後,因為想歇歇腳,又想等等一會兒神山會不會露面,便大安主意躺在旗海下小睡片刻,所謂入鄉隨俗,來到中國大陸就要適應一下午睡的習慣.


一睡就是兩個鐘,直到給一陣嘶嘶的引擎聲噪醒,從普蘭方向來了一輛大巴匆匆經過,我趕不及起來截車,真是貪睡之過.這時下午的朔風又至,也是時候上路了.跟著再走個多小時便會抵達巴嘎村,而之後大半的路都是下坡走的,所以便放慢腳步施施然下山去.走了一會老遠便見到有輛斯太爾大卡車停在公路上,旁邊有幾個士兵坐在地上發呆.

我漸行漸近,那幾個士兵向我招手,我便過去看看有何貴幹?原來那輛卡車是為軍方拉物資到普蘭去的,他們都是從霍爾坐便車到即烏寺去浸溫泉,可是車子剛爬山便壞了.他們問我從那裡過來,我說是一路從即烏寺走過來的,還說這裡車次稀疏,坐在路邊白等可不是辦法,便叫他們也徒步翻山到即烏寺去,他們的反應是目定口呆,走過要可要花上好半天啊!

剛和這幾個等車的解放軍過別,走了一會又見到山下有幾輛吉普車龜行上山,原來是新疆攝制隊呢!幸好剛才因為貪睡而沒有坐上那輛老爺大巴,要不然便不能再遇上老大他們了.帶頭的中尉把車子停下,問我幹甚麼走路,我說在即烏村等了一整天也沒有車子,總不能一直賴在那裡,旅途總是要繼續前進的啊!

2002年6月29日星期六

神山之旅

(2002/6/29-30, 神山, 塔青)
如出一轍

早上七點多,在巴嘎跟東風車司機道別後,便走到武警營前面的檢查站等車.這些武警都是十多二十歲的小伙子,都是從四川和兩湖地方出來當兵的農家子弟,他們登記好我的證件後,我問他們可否坐在檢查站旁等車,他們還弄了張木凳給我坐著等,邊等邊聊天.

等了一會,便有一輛豐田62從霍爾過來,車上載著幾個老外遊客和一個導遊,武警替我問司機可以可送我到三十公里外的塔青村,那裡正的神山轉山的起點,司機說沒問題,不過要我先問準他的老外主顧,於是我也不理那個導遊,直接找那對老外夫婦遊客說話.

他們聽說我是坐順風車和巴士一路從拉薩過來的,感到十分高興,可能這是因為政府規定外國人在西藏不能自由旅遊,而我這個香港人則突破了這個無聊限制,好為老外們出了一口氣,所以他們都願意給我坐順風車,於是我就鑽進車尾的行李倉,出發到神山去.

不一會便到了神山腳下的塔青,塔青村的入口豎立了個牌坊,上面寫著甚麼2002阿里旅遊年,車子在塔青唯一的涉外招待所,也是"唯一"的旅店停車.下車時我跟老外夫婦說聲多謝,他們也不收我車錢,可是那個司機趁導遊和老外轉身離開之際,跑上來跟我說:"是時候付點車錢了!"便收了我五十元,三十公里收五十元車資,真是噤住o黎搶,不過他要錢的語氣和納木錯時那個廣東八婆差不多,看來貪心的人都是同出一轍的.

雖然遇上了貪心的人,不過不曾打擾我來到神山的雅興,我先到那間所謂"岡底斯賓館"寄存下大背囊,只帶睡袋大衣等必需品上山去,這間"賓館"設施和難民營差不多,不過收費則真是"賓館"價,就是寄存行李一天也要幾塊錢,真會要錢.塔青這裡除了這間招待所外,後面還有一條藏族小村莊,東邊有一條小溪,溪旁蓋了很多藏民帳篷,都是來神山朝聖的香客和來做生意的.我想這條小村子平時可能是冷冷清清的,不過一到轉山節的旺季,便會澎漲幾倍,十分熱鬧,西藏高原小村落的大小是會隨著季節變化的.

轉山起點

我是知道塔青是神山轉山的起點,可是四周都是茫茫草原荒地,沒有路標指示,那裡才是起點呢?這時我見村子後面的一條小河山谷中,有些藏人嘻嘻哈哈的從陡峭的山坡走下來,我想那裡或是神山的進口吧!便沿著小河走過去,可是心中一直嘀咕著,去神山是轉圈的,入口那會和出口在同一個地方呢?這時在小河邊遇到一個藏族老頭,我指著河谷問他"Kora?",他搖搖頭指著西邊說:"Kora!"我想我真是走錯路了,便轉頭往西行.

往西行了不久便見到一條小徑,想是藏人轉山朝聖之路,可是從巴嘎起經過一輪騰折後,現在已是早上十時多了,路上除了我之外別無他人,我想今早朝聖的藏人大隊早已出發,遠遠走在前面.當我正在隅隅前行時,前面迎頭有一個藏族老頭走過來,大家都"扎西德勒"的打過招呼,我想他與別不同的反時針方後轉山,應是西藏小數的苯教徒朝聖者了,過了一會我又遇上另一個苯教朝聖者,我想他們可能是昨天開始轉山,今天一早便回來了,真是走得超快了.

無獨有偶,藏傳佛教,印度教和苯教都以岡仁波齊峰為致高無上的神山,信眾以能到神山轉山為一生中最重大的朝聖之行,所以不少人認為西藏的岡仁婆齊峰是全亞洲最神聖的山峰了.不過大部分轉山朝聖都中以藏傳佛教和印度教信眾為多,他們都是順時針方向轉山,而只有苯教信眾才會逆時針方向轉山的.至於為甚麼苯教徒要"反過來"轉,傳說當年蓮花生大師在神山腳下和苯教教主打賭,看誰最快上到神山山頂,苯教教主以超人的"輕功",沿著山坡繞圈跑上山,當他快到山頂時,蓮花生大師輕輕一蹤,轉眼間便來到山頂上,苯教為之佩服,願賭服輸,以後苯教徒轉山時就只有反過來轉了.

樹旗廣場

走了大半個小時便見到神山入口的樹旗廣場的大旗,每年藏曆四月十五日的轉山節開始,藏人都會齊集在樹旗廣場,合力把一支大旗桿豎起來,但是為了甚麼就不知道了.就在經過樹旗廣場時,突然後面來了幾輛吉普車開到廣場的旗桿下,車子裡有十來個印度人下車,原來他們也是來轉山的,本來以為多了幾個同路人,不過這班印度人中大都是胖大叔和肥師奶,跟得上的就只有導遊和幾個年青印度人.在廣場入口有兩個牧民和幾頭氂牛等著為印度人拉行李,大包小包的放在牛背上,十多二十人浩浩蕩蕩地龜行前進,我心想又是一班大財主朝聖團,你們就在後面慢慢行吧.



神山轉山全程大約有57公里,全程都在海拔4600-5600米的高度上落,聽說就是不帶任何負重在這海拔的平地步行,等於在零海拔背著20公斤行李前進,現在我還背著1.2公升的水,零物,大衣和睡袋上路,雖然頭一天的路程是沿著河谷慢慢爬升,可是直到山口下的帳篷旅店便有26公里的山路,真是小點力氣也不成.

因為我遲出發,走了一半路才追上落後的藏人朝聖隊伍,落後的大都是老弱婦孺,看樣子他們大都打算在山口休息一晚,明早才翻過那個5630米高的Drolmala山口.走了幾個小時,肚子有點餓,想來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便從包中拿了餅乾來吃,和我同行的幾個藏老頭眼金金的看著我吃東西,看樣子也是十分肚餓,便分了幾片餅乾給他們,吃完後可不要再看著我吃東西.

跟著又走了一會,那幾個印度青年和導遊開Turbo從後趕上,把他們的老頭子遠遠拋在後面,好像不太好吧?這時由牧民趕著的氂牛隊也趕上來了,仔細一數總共有十多頭牛,他們才不過是十來人吧,行李不是多得要一人一頭牛來馱,走得這麼辛苦倒不如省點行李騎牛上山啦!

走到下午四點多便開始刮大風,風是從山下刮上山上的,就像要把人吹送到山上去,乘風而行好像十分過癮,不過大風其實會減低溫度和流失體溫,造成所謂的"wind shield"效應,因此長期吹風可能會導致低溫症,就是在歇腳稍息時,我便給這不斷呼嘯狂號的大風吹得頭昏腦漲,逼著我一直前行找避風地方,真是想停一停歇歇也不成.

又見同鄉

走呀走呀,竟然給我聽到了廣東話,原來前面有一對廣東男女一拐一拐的負隅前進,想不到在轉山路上也會見到廣東同胞,果然發財之後真能無遠弗近,覆蓋全中國.我和他們搭訕了幾句,原來他們還有幾個伙伴在前面,他兩口中抱怨著一大早七時多便出發,可是為甚為走了大半天還未到呀!累死人了!

其實不用擔心,因為我們再走一會,過了一條小河後,便見到一座小平房和幾個帳篷,這裡應該第一天的終點,山口下面哲熱普寺對面的帳篷旅店了.來到旅店才發現大半的房間都給印度人包下來了,而打頭陣的廣東人只能霸佔一個無床的空房間,連同剛才路上遇上的男女一共的七八個人都擠在這個十來平方米的小房中,我想晚上要頭貼著頭,腳對著腳的睡,真是親密關係了.看來這個房間也沒有多餘的空間招呼我了.

於是老闆帶我看看旁邊的軍用大帳篷,大是夠大了,可是一打開幕門,一股惡臭便從帳篷中湧出來,怎樣要人在這米田共味的帳篷中過夜呢?老闆見我不爽,便帶我到別一個小帳篷中,那裡是一家藏民經營的小賣店,內裡還有三個床舖多出來出租,一天只要20元,可比那房子和臭帳篷便宜和舒適得多了.在小帳篷旁邊有個小風馬旗,可以清楚看到神山積雪的金字塔山峰,這金字塔山峰筆直陡峭得不能攀爬,怪不得傳說天神佛祖就是住在這無人能及的山峰上了.

安頓好後我又到廣東人的房子串門子,只見他們正在準備食物,不知從那裡弄來大堆的白菜和午餐肉,跟著他們各自又吵起來,又像是僱用的藏民腳夫貪得無厭,不久前才請他們喝酥油茶,現在又要再喝,真是麻煩云云.跟著又有個胖大哥(佛山人)從外邊回來,原來他和朋友跟大隊分離了,走到河對面的哲熱普寺去,找不到大隊才渡河過來尋人,然後便哇哇嘈的說寺那邊的床位才30元,可比這裡打地舖舒服得多了.

(其實山上一瓶酥油茶不過是十塊錢,對於花60塊錢一天請一個腳夫背白菜和姓哈哈支裝水上山,一請便是七個腳夫,還從拉薩帶這麼多新鮮蔬菜來到這山上,相比之下我想這丁點茶錢根本不算是甚麼一會事了.)

帳篷旅店

聊天時才知這伙人都是廣州,佛山和深圳的老闆或是高薪階級,都是多年前旅行中認識的,因為今年是水馬轉山年,剛才哇哇嘈的佛山胖大哥便約齊了各方好友到西藏來轉山.不過當中不全是廣東人,甚中有一男一女是在深圳工作的北方人,他們一來覺得那伙廣東人太小氣,二來他們可不太習慣躺在這冷冰冰的水泥地上過夜,聽說我那邊的小帳篷有火爐取暖,便跟我過來看看,然後也在這小帳篷住下來.

小帳篷的老闆的個康巴人,他和妻子和BB一家口以帳篷為家,因為山上物資缺乏,連開水也要五塊錢一瓶,因為我要開水煮麵和補充食水,又想在方便麵上加條火腿腸,於是便從包中拿了其中一條"Mars"巧克力巴出來,跟那老闆說用朱古力換兩瓶開水和火腿腸,老闆的帳篷店子中甚麼山上需要的東西都有,不過就是沒有朱古力這種奢侈品,而且我這條朱古力可是洋貨來啊!於老闆便和我換了這條朱古力給他的兒子吃,聽老闆說這小娃娃一出世便跟他們來到這山上,不知之前吃過朱古力沒有?老闆說他頂多在這裡待上兩三年,等小娃娃到了入學年齡,便下山回城市住,好等小孩上學讀書去.

在黃昏煮飯時(其實是煮方便麵)大家坐在一塊聊聊天,老闆多年前從四川跑到西藏碰機會,後來在90年代中還展轉去到尼泊爾和印度工作(即是偷渡),在外面便流浪了三四年時間,還學會了尼泊爾話和印度話,賺到點錢後便回西藏娶老婆,之後才來到神山山口下的小旅店旁(美名為縣辦招待所)承包了這個帳篷小賣店.

同住的北方人問他這店子花了多小錢搞出來,老闆說花不了多小錢,因為山區最貴的東西就是運輸,而他店裡的東西大至帳篷小至鐵鍋床舖和貨物等,都是靠朋友來轉山朝聖時順道帶上來的,而他就讓友人在這裡免費食宿當報酬,正是所謂的出門靠朋友嘛!

客死異鄉

這時外面又來了大班印度人,他們的導遊過來賣東西和喝茶,老闆便用流利的尼泊爾話招乎她,那兩個北方同胞看得目定口呆.概然大家坐在一塊喝茶,我也用英語和那尼泊爾導遊聊聊天,原來她是Annapurna的居喀族,當她知我是香港人,不久前到過那裡行山,便十分高興,原來她也有家人在香港,我行山時還經過她家鄉的村子(好像是Landurk一帶),因為這一點點的關連,便當我好像是她的同鄉一般.

這些遲來的印度人可慘了,平房旅店所有房間都住滿了人,而這環境較好的小帳篷也住滿了,所以眾人只好在空地上自蓋帳篷,沒有帶帳篷的大多數人便只有住進那屎味大帳篷了.我帳篷的老闆說,不知為甚麼今年特多印度人來朝聖,以往他們都是經普蘭入境的,不過上年開始尼泊爾毛派暴動,在西邊的山區打起遊擊戰來,並佔了不少地方,普蘭的邊境道路已經不安全了,所以印度人只有經加德滿都,繞道聶拉木來到神山.

老闆又說從上個月的轉山節開始,這裡一帶已經死了三個印度人了,都是因為感冒和高山症發作致死的.感冒?我看那班印度人一身Gore-tex和羽絨大衣,在山上又有房子住,那會著涼感冒呢?

原來他們在轉山後還要到聖湖洗澡,就像在Varanasi到恆河浸洗一樣,因為他們相信聖湖就是恆河的源頭(其實是印度河的源頭),其聖水之效力遠比山下的河水厲害,結果不少人在這高原洗凍水涼後著涼了,我想乜中旅社不是對財神遊客視為衣食父母嗎?你肯使錢的話不愁會沒有熱水啊!我想為了朝聖最後連性命都丟了,究竟這樣值不值得呢?

神山日月

第二天清晨給那個深圳的北方人吵醒,說有不可錯過的好東西看,於是我從暖洋洋的睡袋被舖中爬出來到外邊一看,果然是乖乖不得了!在兩旁漆黑的山峰之間,神山的雪峰在日出的金輝映照下泛著一陣金光,一輪明月就正正在掛在雪峰頂上的藍天中,真是嘆為觀止了,怪不得神山有股神聖的力量,千百年來吸引著遠方的信眾遠道而來朝聖了.

看了這迷人的神山日月爭輝,跟著肚子又有點反應,每天清理腸胃本來是一個好習慣,不過在這冷凍的清晨又來可不是好事,只是一時間沒法改變多年的習慣,只好跑到遠近河邊的荒地上找個隱蔽的地方解決,方便時我往四周一看,果然人同此心,遠處的石堆中零零散散地有人蹲著辦事.

在這高山寒冷的清早吹著凍風放便,真是十分難受,鬼叫"自然的呼喚"是無法可擋的,如果山下有個室內廁所,不用在曠野上解放那就好了(這時我才頓悟到為甚麼那大帳篷中會有陣屎味).雖說來神山朝聖是件"神聖不可侵犯"的人生大事,不過衣食住行和方便也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是剛看完神山便大家"排排蹲"的來辦大事,感覺有點古怪.

回到帳篷吃了方便麵當早餐,這時住在廣東的胖大哥們一伙才起床出來,不過這時神山的飄來一大片雲,錯失了日照神山的金輝,我想有時候好東西就是在不經意間悄悄地流走了,不過當事人大都是不以為意的.搞到八點多大伙便出發登山,就連印度人也出發上路去,這時山口上有幾十個印度人,可比藏人和漢人還要多,他們走了不久便鬧哄哄的聚在一起,原來跟著攀上山口的路極為陡峭,導遊便把馱行李的幾頭馬匹和氂牛調來馱人,他們鬧了一會後便決定讓年紀最大的騎牛牛上山,其他人一起徒步.

力氣不繼

從營地爬上山口的路是轉山途中最難行的一段,所謂路遙知"人"力,走了半個鐘頭便見體力的優劣,當然是藏人一馬當先,就是為那幾個廣東人背東西的藏民也跑在前頭,而那幾個年介中年發福的廣東人當然是包尾大番,而我則混在大隊當中慢慢龜行,昨天和我比腳力的印度青年和導遊則一直走在前面.因為海拔高的關係,空氣稀薄,我每下呼吸都要用盡全力,但還是遠不夠氣支持身體所需,因此我越走越慢,這不是雙腿不夠力,而是不夠氣所致.以前人家說有"力不從心",我想我現在的壯況應是"氣不從心"了.

雖然是走得慢,不過還是漸漸超越習慣了平原生活的印度人大隊,而那幾個廣東人則遠遠拋在後面.過了不久便翻個一個大山坡,滿以為山口到此為止,不過那印度人的尼泊爾導遊說路只走了三分一,前面還有個超難行的大石坡等著呢!

雖然我們似是走得快,我一邊走還可和其他印度人搭訕來互相鼓勵,不過這時後面越來越多西藏人從後趕上,原來他們都是凌晨便從山下的塔青出發,走了幾個小時便來到山口下,真是健步如飛.途中我遇上一家從拉薩來的藏人,聽他們說要一天轉一趟山,連續要轉三天,現在我行了半個圈便累得冇氣沒力,而他們說轉上三個圈就像香港人放假行商場的閒事一般,他們藏人的高原體能真是不可想像了.




靠著登山杖一撐一撐的行下歇下,終於來到山口下的離石堆,導遊說攀上這個石坡後便是山口了,我往上一望,只見都是一片亂石,聽說山上還有一個天葬場,要死後遠從千里運到神山進行天葬,我想途中的交通困難可難於登天呢!又爬了好一會,舉頭遙遠可見山頂上有一座風馬旗陣,亂石堆上根本沒有明顯路徑,前面眾人都是跟著前人的腳步負隅前行,不過目標在望可以鼓舞人心,士氣大震下我提起精神加快腳步,再支持多一會,終於給我爬到山口上了.

入鄉隨俗

千辛萬苦爬到山上,看著Drolma La山口上的五色風馬旗海和對面的雪山峭壁,心中感到十分興奮滿足,就好像剛完成了一件畢生壯舉似的(比大學畢業和考到會計師牌還要高興得多!).可能這是對成功挑戰體能極限,和為了自己能堅持到底攀到山上的毅力和意志而感到自豪吧!畢竟這可是大半年前開始得知今年是神山馬年轉山節後,心中便一直盤算著要來一趟,算是完成了一半心願了.至少這個高達5630M的山口是我這世人徒步登上的最高點了,雖不是甚麼征服喜瑪拉雅山的壯舉,不過對我來說還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在山上喘氣歇息時,昨天那個佛山胖大哥追著他那隊腳伕趕上來了,因為他怕腳伕背著他們的行李跑了,所以一直追在後面,真是辛苦.這時我把金小姐交給我的韓國國旗和小班禪給她的哈達拿出來掛在風馬旗陣上,那胖大哥問我為甚麼香港人拿了支韓國旗上來,我便跟他說我受韓國朋友所托帶上來的,因為外國人不像我們這麼"容易"來到後藏的神山啊!之後我請他為我和這面小旗拍張照片,等我回到香港後可以電郵給金小姐,證明我確實到此一遊,使命必達.

我見那個佛山胖大哥上到山口時氣來氣喘的,坐在石頭上邊喘大氣邊說要減肥,他看來比我還要辛苦得多,我便問他為甚麼體能又不好,年紀又不輕,明知是十分辛苦甚至會有機會丟了性命,但還是堅持要來轉山呢?他說多年前年輕時到西藏旅行時,看到西藏人到拉薩和神山朝聖的虔誠和毅人,十分敬佩和感動,於是那時便發了心願下次馬年時必定要來轉山一趟.說完話後他便和一眾藏人朝聖者一般,伏地行禮,我也入鄉隨俗的學著藏人一般,向著風馬旗合什許願.我想每個來到轉山朝聖的人,各人背後都會有著不同的原因吧!

在山上休息了半個小時,這時越來越多西藏人來到山口上來,忙著把帶上來的風馬旗綁在山口的旗海上,或是行五體投地之禮,又或是康巴人那種一邊叫"So!So!So!...",一邊隨風散發那些印了經文的紙媒,十分熱鬧.跟著其他廣東人也氣吁吁的趕上來,這時我也休息夠了繼續上路去.

天威難測

從山口下山的路還要比剛才上山的陡峭得多,經過了山口旁邊的小天池後,跟著是一連串之字形的下坡山徑,相比之下雲南虎跳峽的28道拐不過是小兒科了.因為是下坡關係,我和一眾下山的藏人越走越快,簡直是給重力吸下山去,剛才上山花了兩個多小時,現在下山不過花了半個小時就完成了.


在山口另一邊是一道河谷,山口正下面便有一間帳篷茶館,不少剛下山的藏人都會在這裡喝口酥油茶才會繼續上路,於是我也在河邊的草地上坐下吃塊餅乾補充一下體力.跟著便跟著大隊藏人沿著河谷走出去,從山口回到塔青大約有20公里路,即是多走5個小時就會完成一圈轉山.因為今天是6月30日,也即是世界盃總決賽,於是我便要在今天回到塔青看直播(如果有衛星電視的話).

本來我一直跟著幾個小喇嘛在左岸走著,可是走了一兩個鐘頭後,發現這邊岸上越來越少人,原來大半的人都在對面岸的路上,這時分隔兩岸的小河變成了中河,看樣子往下幾公里便會成了不可橫渡的大河,幸好是中河中間有很多草甸"小島",於是我便在這些小島中跳來跳去(有點像電子遊戲機),最後給我找到幾個距離接近的小島,終於給我過了河,抵達彼岸了,從回轉山的藏人大隊中.



走了一會,天上突然下了一陣大雨,我見天色昏音便趕緊從背囊中拿出雨衣穿上,可是一穿上雨衣後又立即雨過天青出太陽,真是天有不測之風雲,只好又把雨衣收起,之後又下了幾陣雨,我也懶得再拿雨衣出來,只靠那頂藏式牛仔帽為我擋風擋雨.

大功告成

一直走到下午三點多,這時山下又開始刮起大風,情況和昨天不一樣,現在我是面對著風逆風而行,大風就像要把人吹回山谷中的不讓我離去,這時我那頂藏式牛仔帽便派上用場,全靠帽子替我擋風才知致吹得頭昏腦漲,一路吃力地逆風前進.那班廣東人和印度人就在山谷出口附近的尊最普寺歇腳留宿,而我就在四點多時走出河谷,河谷的出口兩邊都是筆直的山壁,形成一個狹谷大風口,走在峭壁上的小徑時,真怕會被強風吹倒,給吹到下邊的激流中去.

出了狹谷,對面的大荒原後面便是巨大的納木那尼峰,滿以為出了山谷後再走幾步便是塔青鎮,可是之後原來還有上七八公里的路程,這時我雙腿已經累得像軟腳蟹般無力前進,每走幾步路便攤在地上歇息,真是累得要命.

這時轉山經過的藏人見到我這"老外"轉山客原地賴著不動,都會笑著過來打手勢叫我繼續走,又或是直接點從地上拉我起來上路,就好像當我是同伴一般,於是在這些藏人熱心的鼓勵下,我便一拐一拐的完成餘下幾公里的路,在晚上七點多來到了塔青的外圍,從老遠便見到這小村子外邊的荒地上蓋了上千的帳篷,背景是黃昏夕照下的納木那尼峰,十分漂亮,心想終於給我完成了這趟轉山之旅了.

白費氣力

我用盡僅餘的腳力堅持撐回小鎮上,在小鎮入口處有一個武警營,軍營大門左右新建了一列平房商舖出租,右邊有一間漢人經營的招待所,那裡一個床位才要30元,可比前面國營的"岡底斯賓館"便宜一半(同胞價是60元,外賓價是100大元),這時累得要死的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住下來,跟著才回到那國營旅店拿回寄存的行李.

回到武警營時遇到兩個武警同志,原來大門左邊平房有一個邊防登記處,他們說所有外地人來到塔青都要登記.我問他們塔青一帶有沒有可以看世界盃的衛星電視,他們便說全村就只有軍營有個衛星碟,就是岡底斯賓館那邊也沒有,可惜軍營的衛星碟已經壞了很久,他們也很久沒有看過電視了,這麼說我特意從神山趕路回來人間,要看世界盃總決賽直播的努力全是白費了.

唉!早知如此,我寧願在尊最普寺多待上一天,這便不用自討苦吃的趕在兩天之內,急行16小時來完成這57公里長的朝聖之路了.

(註:Drolma La山口高度有5630M,可是在西藏旅遊中,繼新藏線的界山大板(>6000M)後一般人可到的最高點,高度限制對於一輩子生活在水平線的人們是難以理解的事情,一般人就是要克服高山反應已是不容易的事情,更可況是在一兩天之內從4600M的地方,靠自己的一雙腿上爬一千米的崎嶇山路呢?我想就只有攀山專家才有機會登上比這裡海拔更高的地方,但這卻不是我等"凡人"能辦到的事情了.)

2002年6月25日星期二

東風之旅

(2002/6/25-29, 薩嘎, 帕羊, 霍爾, 巴嘎)
他鄉遇故知?

    一早起來,金小姐專登早起送我出門,我便找了輛人力三輪車到客運站去,出門時太陽剛剛出來,街上還是冷清清的行人寥寥,我想這時整個日喀則的人們還躲在暖洋洋的被窩睡夢中,日間西藏高原會有二十度的氣溫,不過在清晨和晚間時分明顯比中午寒冷得多,坐在三輪車經過冷清清的街道,迎面而來是一陣陣清新寒冷的空氣,使人精神為之一振,睡意全消.

    到三百多公里外薩嘎的班車是一台揚州亞星的國產"奔馳"大巴,算是西藏最好的長途客車了,車上的乘客都是休假完畢的部隊和武警官兵,還有他們的女眷,和小部分的藏族和內地來碰運氣的生意人,所以車上大都是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年青人.雖然那些官兵不過是剛二十歲出頭,不過經過幾年在西藏高原上飽歷風霜後,加上都拖了個老婆大人,所以外表看來比實際年齡成熟得多.

    車子準時離開日喀則,沿著沙塵滾滾的中尼公路往西行,直到中午來到拉孜鎮,這是我第三次來到這個建在公路兩旁的小鎮.車子一到小鎮邊的加油站,便把車上的乘客都趕下車吃午飯,於是我又回到上次去珠峰時幫襯過的四川飯店吃飯,難得老闆娘看了我幾眼後,竟然還認得我,這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

老翻橙汁

    吃過飯後還未到開車時間,便又到鎮上的小商店買橙汁,因為開水不用錢,而汽水/橙汁等飲料和支裝水的價錢相差不多,所以我一直只買飲料不買水,而橙汁我只買台灣統一出品的"橙鮮多"(奇怪台灣的品牌反而叫"統一",他們不是都搞台獨的嗎?),可是大陸冒牌貨超多,無良商人一見橙鮮多好賣,便一窩蜂的出了大堆包裝類似名稱相近的模仿貨出來,又欺小數民族不識漢字,專向西北地方傾銷這些次貨,所以我在拉孜等後藏小鎮的小商店,找到的不是冒牌貨就是過期貨,這次還差點買了支過期可樂,真是粗心點也不成.

    快到開車時間,因為我之前吃飯時眼利,看見車子加油後由鎮頭開到鎮尾的睡電局停車吃飯,所以我很容易便找到車子,反而是平日搭慣這班車的大兵哥,吃飽飯後在加油站找不到車子,便在街上大呼小叫的尋車,和街邊藏式茶館飯店裡電視中的VCD國語配音的香港武俠片發出的噪音,相映成趣.

高原壯舉 

    車子離開了拉孜,繼續往西邊的山區進發,一路都是些荒蕪冷清的高原山野,每走了幾十公里的山峽河谷,翻過一些光禿禿的高山大板,偶然會遇上一些由幾間泥磚藏房子組成的小村莊,村子裡只有一兩個老人坐著納涼,空地上會有幾個髒兮兮的小孩在玩耍,車子就只有在送信和落客落貨時,才會在這些不起眼的小村子停一停.

    因為人多貨多,加上每個翻過的山口都達海拔五千餘米,就是性能再好的車子也吃不消,更可況這輛國產大巴,車子越爬越慢,不過奇怪車子連續跑了幾個小時還未壞車,真是神奇了.唯一一次在山口上停車,原因不是壞車或是輪胎洩氣,而是大家吃飯後一直在車上敝了幾個小時,剛才吃飯時茶喝多了,大家敝了一肚子的水,終於等到司機都頂不住才停車解放,十多人站在五千米高的高崗上向著太陽放水,何其壯觀也!

    坐在我前面的幾個康巴漢子,(聽說是從四川那邊過來的),除了和一般藏族老鄉一身都是酥油味外,他們都與別不同的把頭髮結成一束盤在頭頂上,此外康巴藏人還有一個習俗,就是每經過一座大山大板時,都會打開車窗子,一邊口中大叫著"梳!梳!梳!!!",一邊把一些圓形小紙張拋出車外,這在香港可算是亂拋垃圾的不當行為,不過在這西藏高原上,這可是康巴人獨特的祈福祭山神儀式,好求往後一路順風.

藏人價

    車子在黃昏前經過二十二道班,聽坐在我旁邊的兵哥說還有幾十公里,便會到薩嘎了,看到終點在望時,車子後輪突然發出一響怪聲,有過上次珠峰的經驗,知道這次又是輪胎破了.車子緩緩地停下來,司機和助手下車修車去.車子內裡本來是挺寬敞的,不過大家都把"細軟"行李搬上車上的走廊和座位上,所以人和行李都擠在一塊,所以一眾乘客也趁機下車舒展一下手腳.

    因為是後輪內側的輪胎破了,所以司機費了一番工夫才把輪胎拆下,到換上新輪胎時已經花了大半個鐘了,這時天色越來越黑,天邊湧來片片的烏雲,還刮起陣陣的寒風,一派山雨欲來之勢,這時突然又刮來一陣怪風,把我頭上的藏帽吹到地上,旁邊那班康巴人便嘻嘻哈哈地跑過去拾回來給我.

    本來頂計十二個小時的車程,結果卻花了十六個小時,在進入薩嘎鎮前的檢查站時,眾人都要下車檢查證件,我的回鄉證不用花上甚麼工夫便過關了,反而是一些初來報到的軍眷不知就裡,竟然沒有預辦邊防證而給武警扣起來,就是連當兵的大哥也無法可施.武警軍官還向司機發火說,下次再賣票給沒辦邊防證的人,可不再讓你的巴士過關.不過賣票是客運站售票處的事,可不是司機可以管到的,於是我們又要在檢查站上磳磨上個小時才能離去,來到幾公里後邊的薩嘎鎮時已經是深夜十二時多了.

西藏特色旅店 

    班車停在薩嘎鎮路口的一個藏式院子內,跟著車上眾客人都鳥獸散去,就只有我和司機三個人在這裡留宿.這院子內還停泊了幾輛豐田越野車和一台東風卡車,都是西方遊客後後藏神山回來包車團,所有房間都給老外包了,因為司機可以睡在車上,我就只好到旁邊另一間藏式旅店投宿.

    這些旅店都是一列藏式泥磚平房,藏式房間和漢人的招待所一般都是放滿了床,不過藏式房間中間還多放了一個火爐,又可燒水又可取暖,而煙囪則接到屋外,更加適合西藏高原寒冷的氣候.因為我是經過巴士司機介紹來投宿,所以老闆大娘只算我藏人價錢15元一晚便獨霸一個房間,而旁邊旅店的老外則要付"外賓價",即是一倍價錢的30大元了,真是搵笨.

    第二天早上七點起來找廁所,我便跑到旁邊"外賓"招待所的豪華廁所解決,這裡山卡啦的廁所與別不同,是先在院子近公路的一角建了一間小房子,然後在屋頂上開幾個洞,再在屋頂建一道矮圍牆,而貴客就在圍牆內的小洞上自便了.我想這種設計對於找車子的人十分方便,因為蹲在廁所時只要抬頭一看,就可以居高臨下地看到外邊公路上有沒有車子經過,那就不怕在方便時錯過車子了.

憎人富貴

    薩嘎鎮不過是新藏公路上一個小鎮而已,除了幾間豆泥招待所,兵站軍營,汽修,小商店和小飯館外,甚麼也沒有,就連加油站也沒有,這裡不過是公路上一個停車休息和修車的地方,因此我在這小鎮的工作就只有找車子繼續上路去.下一站是二百多公里外的仲巴,之後一百多公里的帕羊,再之後三百多公里的霍爾和巴嘎,才是神山聖湖.從日喀則到神山約有一千公里多點,現在我坐班車只走了三分一的路程,剩下的六百多公里就沒有班車,就有靠找便車一站一站的推進.

    等到早上八時才有一輛武警的依維科車子經過,看樣子是剛從薩嘎軍營開出,我問司機到不到帕羊,他說只到新仲巴,他聽了我的廣東口音,然後再看見我的樣子似是剛富起來的廣東大爺,便開天叫價要250大元車資才肯帶上我,這不是當我是羊牯嗎?我心想:"你唔好去搶!"那司機大爺也不理我的還價,見羊牯不上當便一臉悻悻然的開車走了.

    我心想他這樣的開天價殺價,說不定以前有人上過當坐過他的車,而這人大有可能是"富有的"港澳同胞或是廣東人,在西藏高原上以二百多元坐一百公里的車,當然也只有財大氣粗的我們才能負擔.但是我們在豪爽時有沒有想過西藏高原上當兵的內地年青人,就是拿了"高原補貼"後,人工也不過是千多二千元月薪,便要在這鬼地方待上一年半載的炎夏寒冬,看見我們一派探險心態來旅遊玩樂,動輒便花上萬元包車的豪氣,如此的窮富懸殊,怎會不叫人家看得不爽,一有機會便要在遊客身上弄點外快呢?

    於是我等了一個早上都沒有車子,反而院子裡那班老外出發回拉薩去,而那輛大巴說要休息一天,明天早上才回車到日喀則去,司機知道我要到神山去,便跟我說現在到阿里的車子大都走北線,很難找到車子到神山,叫我要是今天等不到車子,明天跟他們回到日喀則,再轉臥舖車到阿里首府獅泉河去.

珠峰飯店

    我一直坐在公路邊等到中午,可是竟然一輛途經的車子也沒有,我便只有先去鎮上一家藏式飯館吃飯,出奇地這小店子竟然有尼泊爾的Dal Bhat供應,不過是10元人民幣,這卻是我在西藏吃過最好吃的一餐,那幾塊小小的咖喱雞肉可比得上香港的高級餐廳,於是我邊吃邊說好食,吃過飯後和老闆聊天,才知他以前是拉薩假日飯店的大廚,真是真人不露相,怪不得他煮的東西這麼好吃.(店名叫"Everest Restaurant")

    下午我繼續坐在路口上等車,等了好幾個小時也是車影也不見,每次聽見"達達"聲的馬達聲都滿以為有車到來,不過每次都是軍營出入到附近工地的卡車,車是等不到,反而耳朵對於車聲越來越靈敏了.在百無聊賴之際,見到路口對面有一頭小氂牛沿著公路吃著路邊的垃圾從東邊走來,而西邊也有另一頭小氂牛吃著垃圾走過來,就在我對面路口兩牛相遇,先是怒目而視,然後是碰頭抵角的競力比試,於是在這無聊的下午上演了一場無聊的小牛打加事件.過了一會一牛得勝,不過結果是兩牛繼續各自吃垃圾,這時街頭街尾又跑了兩三隻狗過來,互吠一番你追我逐後又散去,牛打完架後便是狗打架,唉!小鎮上的生活真是無聊了.

    終於在日喀則那邊來了兩台東風卡車,不過一台只是送貨來薩嘎,另一輛的目的地是新仲巴,坐大箱車費只雖30元,雖然比早上的軍車平了大截,不過距離可和神山差得遠了.過了一會又從神山那邊來了輛豐田4500,原來是送遊客到阿里後,遊客要到新疆去,司機在阿里拉了些客人後回車到拉薩去,途經薩嘎時停車修車.於是一個下午過去了,我還未找到車子離開.

    晚上又到珠峰飯店吃飯,花了6元要了個蛋炒飯,也是十分好吃,米,蛋和油的分量剛好,可比拉薩街邊那些小飯館好得多了.吃過飯便和老闆聊聊天,原來他在七十年代時是民兵,八十年復員後便到拉薩假日飯店學廚,89年時還有機會到成都的錦江飯店深造(花了他很多斤的冬蟲夏草送給上級),可是因為西藏動亂被迫中斷成都之行.回到拉薩飯店工作了很久,後來又給挖角到日喀則的飯店做大廚,在那裡認識了現在的妻子,跟她結婚後便來到她的家鄉薩嘎開飯店.不過他的妻子來頭可不少,原來是地區的政協,之前上京大人開會時,拍團體照時可以坐在前排,還可以和老江握手拍照,還上了入民日報頭版呢!

時來運到

    吃飽飯回到街上,發現入夜後來了不少大貨車,不過不少都是裝建材到仲巴而已,另外還有一輛武警的東風卡車,後邊大箱堆滿了補給普蘭的糧食物資,不過車頭已經坐滿了人,於是空歡喜一場.晚上又跟著大廚的指示,到鎮上的郵電局招待所找車子,可是都是剛才拉建材的貨車,還有些老外的旅遊包車,又是撲個空.走回昨天過夜的招待所去睡覺,在路上遇到個漢人女孩問我那裡有廁所,看來都是剛抵步的包車遊客.

    回到旅店,遇上院子內那東風車的司機,他的車子停在這裡已經有兩天時間,原來他是等從樟木過來的印度香客團,他是專為中旅社開車運行李和汽油物資的司機,他說過導遊來了時,可以問問能不能帶上我到神山去,不過根據過往慣例,中旅社是不歡迎人家搭便車的.晚上時這班印度團剛從聶拉木趕路到來,理所當然那大陸導遊不讓司機帶人上路,因為車子是中旅社的,他要怎樣辦司機也是沒有辦法的.看來我明天又要在痞街等車了.

    白等了一天車子,第二天清晨強把自己拉起床到街上找車,看著大巴發車回到日喀則去,這時我已經沒有退路.我在旅店外邊發現兩輛東風康明斯貨車在鎮上停車過夜,這種車子又叫(8平),雖然兩台車子都是到普蘭,可是車上司機連同乘客已經有六個人,擠得不得了,再沒空間多載一個人了.(後來才知這種東風康明斯車子,因為限載8噸貨物,車頭又是平頭設計,所以又叫8平,而我以後在西藏坐的便車,大都是這種8平康明斯車子)

    眼看今天又要白等一天時,又來了一台運電纜的8平車,車子開到縣政府前面停下來,我便上前找司機問他上那裡,原來車子也是到普蘭的,車上除了藏族司機外,還有幾個四川女子,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後,司機同意以250元帶我到聖湖旁邊的巴嘎檢查站.想不到昨天這麼多車子經過(不超過十台車子)也找不到車,今天一早便找到了,真是時來運到,不枉我昨天的堅持.

    等了一會又來多了一台8平,原來除了剛才的車子外,總共是兩台車子從成都拉電纜到普蘭去,這幾個四川女子因為沒辦邊防證,先由司機帶她們到縣城的公安局辦證.之後她們坐上後來的車子,而換上兩個藏族老婆婆和我同車,我把背囊放在車頂上綁好,那兩個婆婆就坐在司機旁的助手席,而我則坐在後邊的休息床舖上.出發前又遇上昨晚問我找廁所的女孩,原來她是上海來的遊客,知道我打算坐便車去神山時了嚇一跳,看見我坐的便車是台大貨車時,還說:"噢!真是酷極了."看來她可不知我昨日一整天痞在路邊等車的苦況.

東風越野車
西藏高原上的東風康明斯卡車(薩嘎 - 帕羊)

    同車的藏族婆婆們都不會漢語,一路上我就和司機有句沒句的聊天,才知車子是公家的,不過他和朋友各人承包了車子拉貨,在新藏線川藏線走了不知多少遍了.離開了薩嘎後,除了經過幾個河谷和高山外,都是大遍沒有公路的荒原沙地,車子只有沿著前車留下的車轍前進,司機說因為現在是雨季,在荒原草地下的泥沙給雨水浸泡後,地面便變得軟綿綿的不受力,所以駕駛載重貨車時要加倍小心,避免的車輪給陷在軟泥中,那時便會動彈不得,再遇上大雨和泥石流時便十分危險了.

薩嘎之後的新藏線,根本就沒有公路,只有深印在泥巴中的車轍.
所以車子經過泥巴路時,因怕軟泥受不了重壓,為免路陷翻車,
眾人都要下車,而司機則看著另一司機在前面指路,慢慢地駛過.

    跟著經過一個小河谷時,司機便停車加水,我們也下車到河邊休息,因為幾天沒有洗澡,便脫了鞋在河邊洗洗腳,雖然這是陽光普照的溫暖下午,不過河水還是冰涼透骨的,司機加完水後也不開車,拿了乾糧和酥油茶在河邊晒晒太陽聊聊天,我想這些藏族司機真會享受.就在這時有兩輛豐田車經過,他們突然停車跑了幾個人下來,想不到是拉薩認識的廣州大哥和深圳阿姨,竟然會在這山卡啦重遇了.他們在這裡遇到我也是十分驚訝,問我是怎樣來到的,為甚麼不見我的吉普車,我說我是坐便車來的,跟著指指那兩台東風8平,然後他們便一臉難以置信的坐車走了.


    跟著一路上都是行下停下,總之藏族司機行車時一見茶館(不論是牧民開的帳篷茶館或是小村小鎮的茶館旅店),都會停車喝茶,算是長途行車時換氣休息一下.後來在路上又遇到一台五十鈴卡車,司機互相都是識認的,之後便一同上路喝茶和吹水,真是予娛樂於工作中.因為我是"坐"在休息床上,所以不論路上的多崎嶇難行,車子是多麼的顛簸,當司機全神貫注地在荒野上越野行車時,我就是平平穩穩的躺在床上打瞌睡,我想這是最舒服的橫越西藏高原的方式了.

    司機一路開車時,每遇到破路泥坑,口中都會咒罵道:"這就是所謂的國防公路了!"話雖如此,不過若不是爛路,那能顯現出這些老師傅的超人的駕駛技術,我見司機們在這些爛路上開車開得十分平穩,就連中途遇上旅遊包車的吉普車也不及這東風大卡車平穩,我心想要坐在吉普車中給顛來拋去可能是貼錢買難受了,便讚司機的車開得好,不像是在開大卡車,而是像開越野車,反而越野車才不好坐.司機聽了我的祝維十分高興,一路上請我喝酥油茶和吃零食.


    車子經過半荒廢的老仲巴鎮(整個小鎮已是十室九空,大半的房子都給沙漠佔據了),又走了大半天的路,真到深夜時分才來到帕羊鎮.我們都住進一藏式茶館旅店的房間,他們一伙藏人便拿了酥油茶,糌粑和風乾肉當晚餐,他們分了丁點給我試試吃,可是我實在是吃不慣,所以我還是獨自跑到外邊一間四川小飯館吃了個蛋炒飯.

    我們車隊除了付錢坐車的漢人和那兩個藏族婆婆外,另一輛8平車的司機還免費帶了幾個要到神山朝聖的一家藏族老鄉,不過他們一路上都是坐車尾大箱,晚上也是在房外露宿的,吃的都是隨身帶著的糌粑和風乾肉,怪不得有些藏人可以一塊錢也不花,便能千里昭昭來到神山朝聖了.

初見聖湖

    第二天經過整日的長途行車,黃昏時分翻過一個山口後,在山口的風馬旗邊往下看去,山下便是一大片深藍的湖水,司機和其他藏人都下車向著湖水跪拜,原來那片湖水便是聖湖"瑪旁雍錯"了,司機帶著興奮的心情跟我說,在西邊遠處的白雲下有座禿立著的白雪金字塔山峰,那就是神山"岡仁波齊峰"了,不過可能我興佛無緣,一直只見白雲片片,就是看不到神山的雪峰.


    晚上我們在聖湖邊的霍爾村過夜,因為今年是馬年轉山節,山下一帶的城鎮都聚集了不少遠道而來轉山的朝聖者,所以連帶霍爾這條小村莊也是熱鬧非常,除了原有的藏式茶館旅店外,還多了很多來做生意的帳篷小商店.鎮上除有很多藏民朝聖者外,其他旅店中都住滿了來朝聖的印度人和泊滿了豐田越野車,雖然他們不是西藏人,不過神山也是印度教的神山[濕婆的天堂],而他們也相信聖湖的湖水能像恆河一樣能洗滌他們心靈和去除罪惡,所以今年也來了很多印度香客.

    不過他們和藏人或是其他外國遊客不一樣,因為中印兩國的關係一直不佳,所以他們都要經過中旅社的特別安排才能到西藏朝聖,一共十多天的朝聖之旅便要每人二千多美元的團費了.相比之下,我從拉薩出發來到聖湖邊的霍爾,不過花了四百元的車資吧!但是同車的一家藏人一路上卻可以不花一塊錢車費,雖然大家都走在相同的朝聖之路,不過因為國籍不同,可以在路費上造成這麼大的差別,這算不算是"Price discrimination"呢?

甚麼都賣

    晚餐我照例自行在旅店旁邊的小飯店吃了個蛋炒飯,而司機一班藏人也點了些炒菜吃當晚餐.晚上睡覺時我和幾個司機同房,他們對於一個香港人老遠跑到西藏來十分有興趣,我跟他們說我是趁馬年來轉神山的,因為只有這年才能轉一次抵得上十三次的"功德",他們對我連馬年轉山的事情也知道,都說我不賴,之後又問起我一些香港的事情,比如是老懂好不好云云.

    其中一個司機又問我今年多大,我答了是二十來歲,他們便說既然是年青人,應該是精力充沛的,用不用晚上到旁邊的小賣店找個小姐陪陪...嘜小賣店除了方便麵和汽水外,連賣東西的女孩也是出售貨品之例?看他們說話的樣子又不像吹牛,果然晚上睡覺時,從隔壁房間傳了些怪聲,證明司機們所言非虛,真是太陽底下,噢!應該是月亮底下無新事了.

    第二天一早,司機開車到附近的巴嘎檢查站放下我和坐免費車頂的一家藏人後(從四川開始全程都是坐車頂和大箱),便繼續上路到普蘭去.經過兩天的越野車程,在路上一起喝茶吹水,臨行前司機問我跟不跟他車子,到聖湖邊的即烏寺浸溫泉和普蘭去玩,不用另加車錢的,可是因為我急著到神山轉山去,所多謝絕了他們的好意,獨自留在巴嘎檢查站,等便車到三十公里外的塔青去,這樣我的西藏東風之旅便暫告一段落了.

2002年6月23日星期日

萬人空巷

(2002/6/23-24, 日喀則, 聖康賓館)
欲速則不達

藏曆五月十四至十六日,即是6月24-26日,在日喀則的扎什倫布寺會舉行一年一度的曬佛節,這是後藏阿里地區繼神山轉山節後,最大形的節日慶典,因為我跟著要經新藏線到後藏神山聖湖和扎達旅遊,於是因利成便順道先到日喀則看看大佛,然後再找便車到阿里地區.

本來金小姐和那另一個韓國青年(就是到了桑耶寺那個)也想到神山去,可是他們因為簽證時間不夠,和沒錢辦後藏的旅遊通行證,所以最後不能前去.於是金小姐便打算走中尼公路到尼泊爾去,而和那個廣西女孩聽我說過日喀則有節慶,又想到尼泊爾"出國旅遊",她們兩人便和我同日出發到日喀則去.

和金小姐一起上路我可沒有問題,可是那個廣西女孩有點麻煩,我不想在前往日喀則那七個小時的車程中,不停地聽她發表偉論,於是便跟她們說我會早起到吉日旅店前面坐個體戶的中巴車,而叫她們為了安全舒適,最好到客運站坐大巴,我便獨自上路去.

清晨時分我擠上了吉日旅店前面等客的中巴車,出發到日喀則去,同車的大都是滿身酥油味的藏人,一早起來便要呼吸這些濃烈的酥油味,真是十分醒晨.車上除了藏人外,還有三個身穿Gore-Tex風褸,帶著大背囊行李的阿姨,看起來都是遊客,於是半路中途我又發揮搭訕本色,才知其中一人是香港人,和另外兩個台灣人,香港阿姨在成都認識了台灣人,然後一起走川藏線上來.我問她們陸路入藏用不用入藏紙,她們說現在川藏邊境的關卡都不再查看港台旅客入藏證件了,不過聽說成都機場和青海格爾木入藏,還是要入藏紙的,西藏旅遊局所謂取消港澳同胞入紙的政策,看來都是說話如放屁的廢話了.

車子剛離開了拉薩,便在堆龍得慶縣的路上給公路交警截下來,說是車子超載了不讓我們走,結果搞了大半個鐘還是罰錢了事,至於車子超載的問題在交過罰款後便不了了之了.

車子沿著雅魯藏布江走,走了大半天,不知為何越跑越慢,我心想糟糕了,果然不到一會車子的發動機突然發出些怪聲,跟著便停下來.司機和收錢的跟車把放在車頭引擎蓋上的行李挪開,再把蓋子打開,嘩的一聲,大量的水蒸氣從引擎中冒出來,原來連接水箱的膠水管破了,弄致引擎過熱,可是又沒有備用的膠管,這可麻煩了.

於是大伙兒都下車到路邊的荒地上休息兼等運到,等了半個小時才有另一輛中巴車經過,那車子的司機也停車下來幫忙修車,在西藏公路上如果碰到跑同一路線的壞車,一般司機都會停車幫忙,這種互相幫忙的行規就是高原公路上的汽修支援了,於是跟著路過的幾趟班車的司機都停車幫手,搞了好一會我們的車子終於會動了,只不過一路都是時走時停,只能以龜速行車,慢慢的爬到日喀則去,其他的貨車巴士都從後趕上,在我們旁邊呼嘯而過.

就在到日喀則還有幾十公里的路程時,看到公路路基下邊,有一台中巴車翻側在荒地上,我們車子立時便停下來,司機和一些乘客都跑到路基去看看有沒有幫忙的須要.我們來到時那中巴車旁早已圍著十來個西藏老鄉,車身窗門的玻璃都給打破了,車內的雜物四散地上,不過車內已經空無一人,聲那些老鄉說車子是大半個小時前沖下路基翻側的,車內大部分乘客都給弄出來送到日喀則的醫院去,不過車子翻則時有些人不幸給拋出車外,並給壓在車身下面,現在還未弄出來,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最後花了大半天時間才來到日喀則,我坐的本是早班車,可卻是尾班車時間到達,真是無癮,我這幾天坐班車不是遇著"馬上走"的,就是遇上"溜空擋"的,這次又遇上"水滾"壞車的,真是出行不利,我想這可能是我早前多次搵朋友笨和放飛機的報應,正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了.

來到聖康賓館,又遇到金小姐和那廣西妹,她們兩人比我遲出發,但是卻比我早到幾個小時,真是吹漲了.原她們早上打的到了客運站,便有一台大巴車要發車,是西藏公路上最"豪華"的"揚州亞星-賓奔"大客車,不錯,是國產引進版"Benz"巴士,可是車票價錢和中巴車一樣,而且性能好,跑得又快又舒適,因此她們雖被我放飛機,不過卻因禍得福,途中一路順風地來到目的地,比我還要早到很多呢!.

她們還說在半路上見到一輛中巴車壞車了(即是我坐的車),跟著快到日喀則時又見到一輛中巴車翻側在路邊,因為知道我是坐個體戶的中巴車,而我明明比她們早出發,但又遲遲不見我到賓館會合,以為我發生了甚麼意外,怕我是翻車的乘客之一,所以都十分擔心我的安危,見到我時都舒了一口氣,我想她們真是有心了,真是多謝她們呢!不過我想我雖多行不義,不過托賴應有的惡報一直都沒有降臨我身上,各位邊看我遊記中的惡行,邊在心中咀咒我的看官,這次只怕又要大失所望了.

曬佛節

晚上和她們到夜市吃火鍋,不過第二天早上我遲了起床,發現住在鄰房的她們早已出門到扎寺看大佛了,於是這次輪到我被放飛機,只好獨自一人去玩.我住的賓館就在"市中心";其實日喀則是座小得不得了的"城市",城區大少不超過香港的上環到中環的大小;不到幾步路便來到扎寺的圍牆外,這時沿著圍牆外有著上千上萬的藏民信眾順時針方向繞圈慢行,我看到遠處寺院後山的曬佛台上,正掛著一幅超大的佛像唐卡,曬佛台下也有擠不少信眾,我想整個寺廟前後最少便擠了幾萬人了,真是十分熱鬧.


於是我也跟著人潮順時針方向向著寺院正門前去,在正門前聚集了一大票的人在等候,說是等會可以入內朝見班禪.旅遊書中提過假日扎寺是免門票的,於是我便到寺門問問守門的喇嘛,不過答案是不論何時都是要買門票的,不過若是要到山上曬佛台看大佛,只要跟著人潮沿著寺院的圍牆一路走上山去就成了,不用花錢進入寺內參觀.我聽了後便跟著朝聖的人潮,往山上走去,一路上所見的藏民都是一家大細,拖男帶女扶老攜幼的前來朝聖,而我是隊中唯一的外地人,他們都帶點好奇的眼光看著我這"老外",而我心中也奇怪其它來觀看這盛會的遊客都跑到那裡去?


不到一會便走到曬佛台下,台上掛著幅巨形唐卡,唐卡上面的主角是過去佛,明天才是現代佛(釋迦牟尼),後天的才是未來佛(強巴佛),因為有三個佛要一年一度出來曬曬太陽,見見信眾,所以才要一連曬三天.一般藏民都在台下經過,不過我千辛萬苦來到,就留在曬佛台下歇歇腳存細看看大佛,最好是等一會兒看看中午的收佛儀式.這時往山下一看,只見寺正門前密麻麻的聚集了萬多人,只怕是全市甚至是整個地區的總動員了.而曬佛台正下方的寺廟後門停車場上,也聚集了一大票的中外遊客,原來一眾買票入寺的遊客參觀完畢後,便來到寺院後門看大佛,怪不得在山上就只有我一個人了(因為我沒有買票).

第一代

曬佛台下還坐著些喇嘛,都拿著些古怪的西藏傳統樂器,每隔一會兒便吹奏一下和吟吟佛經,大吹法螺十分有趣.等了一會,昨天同車的三位阿姨也跟著朝聖的人龍上到曬佛台上,我便和她們邊聊天邊等收佛.那位香港阿姨是第一次來西藏旅遊的,這次也是辭了工作出來旅遊的,也是專程在這水馬年要到神山去轉山.她聽我一個月前才從尼泊爾過來,之前印度和尼泊爾一共玩了兩個月時間,便說她從前也背著背囊,在中國大陸和印度尼泊爾旅遊過,原來阿姨可是第一代跑到中國大陸旅遊的香港人,不過這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知道在八十年代國內剛改革開放,那時還是使用回港證和外匯券的時代,不少剛富起來的港澳年青,使用各種刻苦省錢的方式在國內四處旅遊,我在新疆認識的阿安是其一,我有兩個姑姐也在80年左右,也有一段從北京一路遊玩到黃山的有趣經歷,當然阿姨也是當時的背囊友一族.阿姨一提起當年的港客背囊友充斥大陸的時代,便十分高興地說起當年的盛況,例如在九寨溝的藏民家裡過夜渡宿,在大理麗江遇上了大班的港客背囊友,集合了十多二十人包了台中巴車浩浩蕩蕩地到西雙版納去等等.

不過她帶點感嘆的說,當年喜歡旅遊的年青人,到了現在不是已經成家立室走不開,就是"上了年紀"跑不動了.又不知是何緣故,現在已經沒有幾個香港人會背起背囊在中國大陸四處跑了,所以很難才能碰見一個半個香港人,找不到同聲同氣的伴兒上路.反而現今大陸四處都是剛富起來的廣東同胞,他們四處亂花錢,搞到所有人都當會說廣東的人都是羊牯,大陸現在越來越沒趣了.

萬人空巷

快到下午時,曬佛台的喇嘛便驅趕台上聚集的人群,包括我們這些遊客,他們說一會兒便要收佛像了,留在曬佛台上會有危險,我們只有跟著一眾藏民信眾從側門下山去.不過我們專程來看大佛,當然要看完收佛儀式才會心息,於是便和其他民眾聚集在旁邊山頭上等運到,到了正午十二時,曬佛台下的喇嘛又一次大吹法螺,跟著從台頂上放下一塊大布蓋著佛像唐卡,然後再把台頂上綁著唐卡的繩子鬆開,於是在眾人哇的一聲中,唐卡便掉落到曬佛台下,怪不得剛才的喇嘛說收佛時會有危險,因為要是站在台下,便會給掉下來的大唐卡壓個正著.



眾人看完熱鬧,跟著便往山下散去,只不過這時山上山下都有上萬人擠在一塊,真是吋步難行.下山回到鎮上,見到寺旁大街有一間公安局門口掛著"公安外事辦"的招牌,我心想我之後要到後藏阿里地區,雖有不少人和書說過港澳同胞在西藏境內可以憑著回鄉證自由旅行,不過大陸的政策朝令夕改,我對這回鄉證的說法有點信不過,只怕到了檢查站時又說我證件出問題時便麻煩了,心中不踏實,便進去問過究竟.

這時正是下午的休息時間,外事辦內只有一個半睡半醒的傢伙坐在辦公室內,我初時以不知道他是公安,可是那人見我進來,便問我有甚麼事.我說了回鄉證的事情,他說97之後香港人已經是中國同胞了,這事不到外事辦管,我應該到武警邊防大隊問問邊防證的問題,便打發我回去.

我回到旅店,金小姐她們還未回來,於是我吃過午飯後便走路到市郊體育館旁邊的武警邊防大隊的軍營去,一路上都見到不少藏人一家大小的帶著拖拉機和帳篷在路邊扎營露宿,基本上是整個日喀則市上的街上都住滿了人,想是城細房小,一時間沒有這麼多房屋安置這班突如其來朝聖的藏民.我想起之前坐吉普車到珠峰的路上,不時都會見到些藏人坐在馬匹和拖拉機上,帶著大包小包全副的家當上路,想必是一路上風餐露宿地從西藏各地前去各寺廟和神山聖湖朝聖去的,其虔誠和堅決之心,真是令人敬佩.

波折重重

來到軍營大門,大門旁邊有間小房子掛著"邊防證辦證室",不過內裡空空沒也,只見辦證窗子上貼了張通告,原來這時正是午飯時間沒人當值,於是我便到旁邊的店舖逛逛等夠鐘,其中一間小店是個"貨運信息站",在這些西北地方,陸路貨運是交通命脈,可是大半的貨車都是司機們個體經營的,所以就要在司機和貨主中間找個中間人,正是這些信息站了.司機每送貨到一個地方,就會到這些信息站看看有沒有便的貨主找車拉貨,而要找便車的人也會到這些信息站碰運氣,看看有沒有順路的貨車會帶客人.

這個信息站是武警人事兼營的,但是代理的貨車主要是到拉薩和格爾木去的,不過老闆知道我要到阿里去,便叫我到物資局找車,說那裡是往來中尼公路和新藏線的貨車集中地.在那信息站的沙發上和老闆聊天打發時間,到了午休時間完了,我又回到武警營大門,可是那辦證室內還是沒有人當值,於是我便問在大門站崗的衛兵,才知今天當值的軍官請了假,今天可沒有當值,咁都得?

於是我便跟衛兵說明來意,說我是香港人,千辛萬苦來到西藏旅遊,想弄清回鄉證可則到後藏去.那個衛兵聽了我的苦況,便在更亭打電話到軍營裡,過了不久便有一個軍官出來招呼我,不過他拿了我的回鄉證和身份證翻來翻去,也是不清楚,最後說要打電話去請示上級,搞了一會才找到個"知道"的人,(這時又來了幾個士兵,和剛才那衛兵拿著我的證件好奇地翻看究竟),那軍官問明白後便拍心口向我保證,說這回鄉證可在後藏各武警檢查站通行無阻,如有問題還可以打電話回到日喀則的邊防大隊總部找他.

解決了回鄉證的問題,我便打的物資局去,可是那裡的貨車都是往來中尼公路和拉薩的,我問了物資局信息站的老闆,他說現今已經很少貨車會拉貨到阿里去,貨車多是走新藏線從新疆葉城上山的,就是有拉薩出發的,也是走新藏北線,沒有經過神山聖湖的,而在日喀則是很難找到往阿里的車子的,提議我可以到西邊的拉孜找車碰運氣.

唉!只不過想找便車到阿里地區,可是連車影也找不到,看來往後到阿里的旅程中會是波折重重的.我來到了客運站,賣票的西藏大叔說到拉孜的中巴只有早上在扎寺前門前發車,不過客運站每星期二(即是明天)都有一班到西邊"薩嘎"的班車,這薩嘎可和之前中尼公路上的薩迦不同,此薩嘎可是在日喀則西邊三百多公里的新藏南線上,是到神山一千公里的路程的三分一,我想經過薩嘎的西行貨車必定會經過神山一帶,便本著有咁遠走咁遠的心態買了車票,明天便走.

客運站門口還有一家信息站,老闆告訴我有吉普車到阿里,不過現在只有三數人掛單等車,而要等上有八個乘客才會發車的,所以現在會不會發車還是說不準的.一台豐田62可以坐八個乘客,一般旅遊包車都不過是坐4-5人而已,我想8個人不是很擠的嗎?老闆還說坐吉普車到阿里獅泉河鎮只需2天,我想這總共有一千多公里的崎嶇高原公路,這不是日行500里嗎?一問才知是兩個司機日夜不停行車,沿途除了吃飯上廁所和壞車修車外,一路是"馬不停蹢"的趕路,即是連續48小時屈在車上,真是要命了,怪不得沒有幾個散客坐車到阿藏,來旅遊的全都在拉薩包車去了.

衣錦還鄉

搞了大半天才弄清楚證件和找車的問題,回到旅店時已是黃昏時分了.在旅店終於碰上金小姐和廣西妹,原來她們兩看完曬後大佛,便到了寺門前面和一眾藏人排隊,原來他們都是等著下午入寺晉見班禪,於是金小姐她們等上了幾個小時,給她們"朝見"了那個娃娃活佛了,活佛還送她們兩人一人一條哈達,雖說是好意頭,不過這些哈達對於遊客可說是件難以處置的記念品,帶回家又不是,丟了又不是,於是金小姐便說是祝我以後一路順風,把她那條哈達送了給我.

不知金小姐是不是佛教徒,對於不能親自到神山一趟不能釋懷,於是便從行李中拿了一幅小小的韓國國旗,請我到了神山山頂時替她掛在山上.因為今天是我們最後一起的一天,於是晚上又到夜市吃火鍋當作送行,明天早上我便要坐班車西行,而她們在多玩一兩天後,便會結伴經中尼公路到加德滿都去.

吃過晚飯回到旅店後,我又獨自到街上的超市買補給品,最重要的就是"壓縮餅乾",方便麵和朱古力了,這些可以"即食"和便攜的食物.這時已是晚上十時多,街上大半的店舖都已關門,我找到了一家正要關門的超市買東西.超市老闆是湖北人,他知道我要買壓縮餅干,便到後面貨倉找出來給我,我便趁這片刻時間和看店的小妹聊聊天,原來老闆本來是搞眼鏡的,從內地來到拉薩後發現滿街都是眼鏡店,便轉到日喀則搞超市,在這裡才住了兩三年而已.

她們知道我是香港人都十分好奇,當中的大家姐到原來也到過廣東打工的,不過廣東討生活不容易,剛巧同鄉(即是老闆)找她打工,便來到西藏了.這時老闆也回來了,知我是香港人便聊聊生意經,不過都是問我對他店裡賣的東西跟香港有些甚麼不同而已,聽他說生意還做得不錯,搞了不過幾年可已是個幾十萬元戶了,我那有資格和他談生意經呢?

那湖北大家姐知我早上到了扎寺玩,便說她今天也到了扎寺看活佛小孩,我問她們知不知道現今世上有兩個班禪活佛,當然問來都是多餘的,肯定是不知道了.89年時班禪在西藏病逝,按傳統他會在世上輪迴再生重臨世上為活佛,於是中國政府和達賴兩派便展開了尋找班禪活佛的比賽,不讓對方控制這個藏傳佛教中的第二位位置.結果派分別找到了"正統"的活佛,不過中國政府卻把達賴派認同的活佛小孩犯禁在北京,成為了全球年紀最少的政治犯了.所以今天眾人排隊半天所見的小活佛,在不少藏人心中不過是個冒牌貨而已.

我曾經問過一些西藏人那個活佛才是正牌的?他們異口同聲說當然是達賴認同的才是正統,因為那小活佛可是由尋找靈童的高僧門經過各覆測試找出來的,其中的測試是由靈童認出班禪前世所用過的物件,致於中國政府的小活佛卻不能通過這個測試,所以必定是假的了.這個認遺物找靈童的法子,要是那靈童真能認出所有自己前世用過的東西,這可真是神奇了,就是想假冒也冒不來.不過那個被囚禁的正牌小活佛,活到今天可不知是怎個樣子了,何時才能歸家去呢?

別過了這家湖北人超市,我便回到旅店收拾行李準備明天出發到阿里去.之後我一路在新藏線上,都碰見不少遠從內地跑到西藏高原上搞生意和刻苦地討生活的內地人,我想中國人的生命力真強,只要聽說那個地方有賺錢發財的機會,他們都會排除萬難離鄉別井到那裡碰運氣,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衣錦還鄉.我想現今中國人遍佈全世界,任何地方都有華僑社區,不少華人還把握了當地的經濟命脈,憑的就是這股出門冒險創業的幹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