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7月7日星期日

扎達之旅

(2002/7/7-9, 扎達, 扎達賓館)
初起波瀾

不知不覺便在獅泉河呆了兩天,就是找不到到扎達的車子,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在招待所老闆娘的幫助下,她給我找了一輛專跑扎達線的東風車,說今天晚上走,心中以為旅途終於有著落了.

和法國人在新疆飯館吃過午飯後,我便回招待所收拾行裝,到對面街上老闆娘弟弟開的一間雜貨店等車,一等了便是個幾鐘,直至黃昏車子才施施然來到.司機是一個藏族青年,還有一個少年助手跟車,經過一陣擾攘後,其間我跑到四川飯店吃晚飯,結果反過來是他們等我吃過飯後才能上路,於是我們三人擠在駕駛室中,在黃昏時分才離開獅泉河鎮向印度河山谷進發.

本來等了大半天,心中對於藏族人缺乏時間觀念十分不高興,不過鬼叫我不願花錢包車,硬是要省坐人家便車,就只有順著這班開車大爺的性子行事,真是無奈.本來以為經過白天時一番波折,往後會一路順風,那知車子一出了鎮,還未翻過山口便壞了,司機和助手下車打開引擎蓋搞了一輪,車子終於會動了,不過只能跛下跛下的摸黑溜回鎮上,回到獅泉河已是深夜了,車子停在鎮外圍的修車店前,我和司機約好了明天再看著辦,便走過獅泉河大橋又回到氣像局的藍天招待所,四川老闆娘見我不到半天便去而復返,問我是不是和司機出了問題(即是鬧反了)?


獅泉河一景: 獅泉河大橋和後面的陽痿山 

師傅風範

第二天早上又到修車店找司機,司機說車子還未修好,叫我下午再來.我獨自窩在招待所看電視,本來想去找那法國人吹水,不過昨天他才和我吃過餞行飯,不到半天再見時不知怎樣觸釋,為怕尷尬只有作罷.下午再到修車店找車,車子竟然不見了,不是放我飛機吧!修車店的人說不清楚車子跑到那裡,只知車子不是離城,而是往鎮內跑了.之前我聽說司機在藏醫院園子內租了個房子,我便到藏醫院內找,給我在園子內找到那台東風車,司機見到我十分意外,還問我不是不去了嗎?搞到好像是我放他飛機似的.

最後約好了在下午四時在老地方見,這次大家都沒有遲到,這趟同行的還有另外一台東風,那台車是由兩個"靚仔"駕駛的,這班司機不過二十歲出頭,在西藏已是獨當一面,受人尊敬的"開車師傅"了.車子翻過山口時又是窒下窒下的,我見軚盤前的顯示燈中,那顆電磁燈閃下閃下的,我問司機是不是電力出了問題搞到車子成日熄火,司機反問我懂不懂修車,然後便窒我不會便不要搭嘴,真係好有大師傅風範.

車子因為剛才窒了幾下,便給"靚仔"東風車抓了頭,到達山口頂點時已是七點多將近日落之時,因為阿里遠在北京西陲二千公里之外,所以有二三個小時的時差,在夏日香港在七時多便天黑,但在大西北一般都是九點十點才入黑的.

下坡時兩台裝滿貨的車子貪快不走之字形的公路,而是要在旁邊的沙礫山坡直沖下山,不過此山坡非同少可,我估最少有五六百米之高(比香港島的太平山還要高),而且斜度不低,沙礫又唔食力,車子下山時就只有直線下山,行車路線不能左搖右擺,要不然車子就會傾側,當一邊車輪離地時便會因失去重心而翻車,一直滾到山坡下面去.

而要在這沙礫斜坡上維持直線行車,是十分考工夫的事情,當我的東風車司機小心翼翼地溜下坡時,前面那輛"靚仔"東風車卻"貪快冒進",結果偏離了其他車子留下直線下山的車轍,我們在後面看到那車子越行越彎,那車子的司機越是偏離路線,越是踩油門要車子回到車轍上,最後搞到一邊後輪也離地空轉,眼見那車子快要失去重心翻側了.

後車我們幾人看到危險都不禁"哎呀!"一聲叫了出來,我們司機猛響號叫前車停車,然後下車趕上前叫車內的乘客下車,(前車乘客是一家三口,包括一個小娃娃,基本上他們當時還不知危險,直至大師傅叫停他們,他們才慌忙從車內抱著娃娃逃出來),再指導那車子慢慢走回原本路線,最後我們兩台車子都安全下山,總算是虛驚一場,不過下山後已是暮色沉沉,黑夜將至.

醉酒駕駛

車子摸黑在公路上行車,前方迎頭不時有幾輛大卡車開過來,大家對開著車頭大燈照著對方,本意是要對方看清來車不要撞上,但是強光耀眼反使大家都看不清前路,只有慢駛而過.迎面而來的車子都開足馬力在跑,似是要趕往獅泉河過夜,人同此心,我也想晚間舒舒服服地躺在旅店內的床上睡覺,可是不知為甚麼,這些藏族司機總是喜歡在晚間開車的,真是古怪.

車子駛到荒原上一間土房子藏式小茶館停車吃茶休息,本以為我們會在茶館過夜,不至於要露宿荒野,可是好境不常,大家喝茶喝了個多小時,後面又多來了兩台東風車,原來司機們約好了在這裡會合,再喝了一陣子酥油茶和青稞酒後,眾司機便上車開車,繼續上路.車子走了一會,司機叫我把我座位下的油桶拿給他,我以為他想要喝水,那知桶內的原來是青稞酒,他不是打算一路在晚間開車一路喝酒吧!司機還問我要不要嚐一口,然後自言自語地說喝酒可以補暖醒神,真是吹漲!

因為公路都給工程搞亂了,各車子便在荒原上亂跑,我的車子跑了一會,突然發現我們和車隊失散了,司機在一條河邊的崖頂上停下來,然後往漆黑一片的荒原上東張西望一番,便找到了下崖過河的路徑,不一會便追上了前面的車隊,真是要佩服這班藏族司機認路和在夜間開快車的本領.

野外渡宿

車隊經過了那不如兵站,然後在一條河谷中停下來圍成一圈,司機們在車頭頂上把大睡袋拿下來就地打地舖過夜.他們的睡袋其實是兩三張大綿被縫在一塊,外層再加塊帆布防風防水,在這肥大肉厚的睡袋中睡覺,我想就是下雪刮大風也不用怕,怪不得藏族司機們愛開夜車,因為在外露宿可以省掉一晚房費.

因為我沒有他們那種特別超大碼睡袋,只有在狹小的駕駛室內打橫躺在座位上睡覺,司機還叫我不要碰到波棍和手制,要不然車子溜前便會把在荒地上睡覺的他們壓過正著.因為我事前不知要露營,所以把睡袋放在背囊中,而背囊又放在車頂上懶得弄下來,於是便脫下大衣蓋著身子,在冷冰冰的駕駛室內半夢半醒的熬了一個晚上,真不好受.

第二天大清早司機便"起床",我們吃過了"八寶粥"和"壓縮餅干"早餐後便出發,先要翻過5100多米高的老子大板,然後再要翻過5200多米的兒子大板,(奇怪老子還要比兒子矮?),再經過一片土林山谷才能到達象泉河和河邊的扎達縣城.因為往扎達的公路不是主要公路,翻過山脈時的路面就剛好夠一台大卡車經過,而且路面不平又高又低,道路又是彎彎曲曲的十分難走.

在老子和兒子大板中間小河谷的一條小村,我們車子又接上了一個四川司機,他多年前曾在江孜當武警,參與興建水電站的工程,退役後回到家鄉找不到工作,剛巧在阿里地區有個同鄉開貨車跑新藏線,便叫他來這裡開貨車,一個月便有四千多元工資,在大陸可說是超高薪了.

他來到後老闆給他先跑扎達線熟練一下西藏的路況,他說見人家開車好像十分容易,可是自己第一次在這些狹窄山路上開車(只是無載貨的吉車),下邊便是"萬丈深淵",真是驚得要死.這次是第二次獨自行車了,要拉建材到扎達去,可是一翻過老子大板後他的老爺車便死火,幸好這裡有一條小村子,要不然便要"凍疆"了.

於是駕駛室內擠了四個人,實在有點迫,過了兒子大板後車子又來到一個小河谷,司機們都停車休息,從帳篷茶店買了方便麵和酥油茶當早餐,可是吃飯後眾司機又賴著不走顧著聊天,於是我便走到河邊的草地上曬曬太陽,用冰水洗洗臉,洗洗腳.

悠長假期

之後到土林前有一段平坦直路,司機便讓他的少年徒弟把軚練習開車,可是這段路其實是段起伏有序的波浪路面,要費好大的勁才能把直軚盤行直線,那徒弟當然走不到直線,於是大師傅便一邊罵他蠢一邊教他開車.

我想一般城裡的駕駛學校學開車,就算是100分滿分畢業,再加上幾年"人間"的開車經驗,要是來到西藏的山路,只怕會跟這可憐的徒弟一樣開不到直線,要是發生在剛才的山路上,說不定早已一頭裁進山坑深谷裡去,怪不得開貨車的藏人,在進入駕駛學校時先要跟師傅學上幾年開車工夫.

因為是徒弟練習,我們遠遠掉在車隊後面,換回師傅開車後便加大馬力追上去,直到下一個河谷帳篷茶店才追上大隊,又是停車休息.這河谷一邊的山坡土林中,隱約可見有些洞穴,聽說是古代東嘎王國的遺跡.

司機們不知要等甚麼人,便又在草地上喝酥油茶吹牛聊天,一坐又是個多小時,對於甚麼時間到達目的地一點也不著急,看來他們對於時間觀念和城市人有很大差別,反正人生中除了開車外,便是和老友喝喝酥油茶,青稞酒,坐在草地上曬曬太陽,悠閒地聊聊天便又是一天,早一天半天到達目的地又有何重要呢?於是往後我不斷提醒自己,在無歸期限制的旅行中,不用時常趕頭趕命地趕路,反正是悠長假期又有甚麼好急呢?

扎達大開發

終於等到眾司機喝飽茶開車上路,跟著幾十公里都是在土林形成的狹谷中轉來折去的跑,車子就好像在一個迷宮中鑽探著,十分有趣.車行個多小時,終於離開了土林,來到象泉河邊的山崖上,車子過橋時經過一個工地,見到有一道差不多完工的水壩橫跨象泉河,剛才那個四川司機便在工地下車去找他老闆去,聽說這個水壩完工後便要給阿里地區發電,只不過因為資金未到位而遲遲未能完工發電.

在下午四五時多車子才到了扎達縣城,從獅泉河出發起一共花了24小時才走完這不到300公里的路程,真是耗費時間,(其實大半時間都花在喝茶,曬太陽,吹水和睡覺).這個所謂縣城不過是一條幾百米長的大街,和兩旁有些平房而已,建築大都是公安局,郵電局和軍營等政府機關,我想整個市鎮人口不過是幾百人左右.

雖然這裡是個西藏邊陲的偏僻小鎮,因為得益於"西部大開發",中央命令內地省分要支援西藏建設,於是獅泉河有陝西支援,而連這扎達也有河北支援,這時整條大街都給翻過來,說要鋪成水泥大馬路,搞得沙塵滾滾,此外還新近蓋了間賓館呢!

扎達大串連

我付了司機100元的車資,司機和助手忙著把貨物卸下來,於是我自行爬到車頂上把行李弄下來,出門在外很多時都要自己靠自己.跟著我便背著背囊找地方住,街尾的郵電招待所只有普通間,一床便要50大元,而對面的扎達賓館也說只有普通間,價錢也是一樣的,老闆還說沒有再便宜的床位了.

不過旅遊書說過扎達賓館是有通舖多人間的,看樣子是他們串通好的"Cartel"玩意,擺明這是黑遊客錢的局.這時郵電局地下小飯館的老闆便跟我說,他也有床位出租,可是在地牢廚房後面,我可不是大米和麵粉啊!

本來賓館旁邊還有個軍營,內設有招待所,可是小兵們說這幾天會有上級從新疆坐直升機前來視察,招待所要預留給上級居住,不能接待外賓了.唔通我只能接受那個黑錢騙局嗎?

扎達賓館

於是我先到附近一家小飯館吃飯,這裡的物價比獅泉河還要貴得多,吃飯時我問老闆娘那裡有便宜招待所,她們說扎達賓館內有20元的床位,和剛才賓館那老闆口徑不一.她們還說若要到古格王國遺跡參觀,先要到公安局外事辦登記,才能在遺跡買到門票,而縣城外的托林寺則要再到文化局另外買票,兩處門票分別是100和80大元真是又複雜,又麻煩,又貴.(後來只去了古格遺跡,而托林寺因為沒法逃票,所以沒有參觀)

我在公安局登記時,反映了扎達賓館的問題,他們說那裡應該是有便宜的大通舖的,於是我便回到扎達賓館去,跟老闆說我剛才到過公安局云云,於是本來不存在的通舖便重現江湖.這個放了六張床的房間內早已有個老頭住了幾天,我也沒有再說甚麼,而那老闆也一臉悻悻然的走開了.我想這個老闆真是不老實,硬是要人家死纏爛打的搬出絕招才肯就範,硬是給大家增添障礙麻煩,真係唔化.

同房的老頭在這裡已經住了好幾天,他本是四川宜賓人,不過在拉薩為一家重形機械公司工作,這趟是從拉薩出差專程來追數的.原來替縣城舖路的工程隊是由河北省出資支持,而工程用的堆土機和挖泥機都是從拉薩的買來的,不過因為河北省的支援匯款遲遲未能到位,所以工程隊便遲遲未能還款,於是公司就差他遠道而來追債.

我問他那筆久款已經拖了多時,如果他們繼續借口唔還債,他可以甚麼辦?不過所謂形勢比人強,現在機器還在工地24小時不停工作,難道阿伯能獨自從工人手中搶回機器,然後開著台堆土機一路跑回拉薩去嗎?看來阿伯還要在這山卡啦中的山卡啦多待幾天,悶出幾百隻鳥來.

財大氣粗

我們住的平房就在賓館主樓旁邊,平房外邊的樹蔭下永遠有兩台四川麻雀開賭,因為無聊我便在房外看人家賭錢.近黃昏時外邊來了兩輛豐田4500,車子停在賓館主樓前面,車上有幾個年青男女下車,嘴裡大聲說著廣東話嚷著要找地方沖涼,好像沖少天也不成的,不過我想這裡可是西藏荒原,總不能要求有像大城市一樣的條件啊!

無論如何總算是遇上廣東同鄉,心想明日到18公里外古格王國遺跡的便車或許有著落了.當那班大爺忙著把行李搬上房間時,我便過去問豐田車司機明日可不可順路帶我到古格上,最多我坐在車尾行李倉中,司機們說沒有問題,不過我先要說服他們的老闆.

於是我便趁那班大爺從車上拿行李上樓時,上前用廣東話搭訕打招呼,他們對於碰到香港人顯得十分抗拒,我也不轉彎未角直接問他們明天可否讓我搭便車,當然要付點車資.他們當中有個女孩便說:"先前路上有個老外我們也不載..."

我便說"我是獨自搭便車來扎達的背囊友,可沒能力獨自包車到古格,也找不到別的背囊友同行,所以希望他們能幫上一把,反正這十來公里路我可以坐車尾,不用我走得這麼辛苦,也好讓司機也賺點外快..."於是他們一人又說:"你辛苦這是你的問題...",還說"他以為我們是香港人呢!"

這時當中一位大哥說車尾行李倉裡已經放滿行李,就是想幫助也沒有位置給我了.我想他們正在搬行李上樓,看這班大爺嬌生慣養,明天從古格回來還要在扎達多往一天才能回去,那會要帶齊行李同行,所以明天車尾行李倉包保是空的,他們不過是找籍口不給別人搭便車吧!我想概然他們的態度堅決,我也不好意思"厚顏無恥"地跟他們死賴,明天就只有自己想辦法吧.

湖北之牛

正當我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好為明天的"遠征""養精畜銳"時,又看到外邊有個青年背著大背囊,滿身沙塵的走進賓館的園子內,看來也是找地方住的背囊友,我便從房內大聲跟他打招呼,跟著他也住在這小平房中.他名叫"阿牛",是湖北人,不過久在廣州工作,所以聽得懂我的港式普通話.

他和我一樣都是搭便車來的,不過他是在那不如等車,還找到了輛出差經過的北京吉普而免了車費,而他是從雲南麗江坐便車跑滇藏線入藏,就是到珠峰也是打便車的,說從新藏南線的拉孜到二十二道班的一段路,還是坐在貨車大箱的大木頭貨物上面,十分辛苦云云.

我想現在大陸青年去旅行的方法態度真是兩個極端,一總是阿牛這種刻苦節儉的背囊友,另一總則是剛才那種習慣了大城市生活,坐旅遊越野車前來觀光獵奇的大少爺大小姐們.

阿牛和我正為明天到古格的交通安排發愁,因為那班廣東人硬是不肯讓我們坐便車.我們又從阿伯口中得知,上個星期有班背囊友前來旅遊,在縣城花了200元找了台"北吉"送他們到古格王國去,於是我們也到外面找車子,那知司機老鄉們一看我們是遊客,尤其是聽到我的廣東口音,便都獅子開大口叫價,就是拖拉機也要200元,擺明是黑錢.

阿牛說與其多花錢包車,不如找今天義氣帶他入來扎達的藏人司機,問他明天公幹之後可否載我們到古格去,後來找到那司機,原來他明天開完會便要趕回獅泉河去,看樣子我們明天就只有多走幾步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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