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5月11日星期六

一點激勵

(2002/5/11-13, Chomrong, Bee Hive, Pokhara)

    在Bamboo住了一晚,那店子就只有我和那看店的小廝,那小子大約只有十六七歲,見我會說英文便一直煩著我在說話,原來是想多找練習英文的機會,跟著又說自己很窮,獅子開大口想我送一件T恤給他云云,十分煩氣,我心諗嘜你老闆冇出糧比你的嗎?第二天早上我臨走時,他還寫了個郵址給我,要我得閒寫信給他,好等他學英文.說真的我只是個行山經過的過客,可不是來做善事的,而且平時我最憎就是寫字作文,最鍾意就是吹水,食野和發白日夢,你話我會唔會咁純情來和你做筆友呢?

    之前花了五天時間爬上ABC去,雖然走得辛苦,但是兩條腿只會覺得累而不會痛,只要晚上睡上一覺,第二天便一點事也沒有.可是昨日一天便下降了2000多米,下山時雙腿和膝蓋承受了全身的重量和沖力,其實下山時雙腿承受的壓力比上山時還要大得多,因此穿著一對合適的鞋和拿著根就手的行山杖,在登山過程中是十分重要.

    就手的登山杖我可有一根,真是非常管用,只是那對租來的"登山鞋"不太適合.那是一對短筒布面的爬山靴,除了又焗腳又不防水外,那用來保護腳跟,以免在摔倒時扭傷"腳掙"的靴筒,在下山時一直頂著我的腳掙的後根,我在昨天最少走下了三四千級的石級,每下一級那靴筒便頂我一下,如是者一日內給頂了幾千下,到了Bamboo時真是有如刀割,切根之痛.本來以為第二天早上起來便會沒事,可是腳痛如惜,看來真是頂傷了腳根了.

    其他同行的人一點事也沒有,皆因他們腳下的鞋都是自己穿慣了的,就只有我是租鞋(因為我在香港出發前冇閒錢買行山鞋,要成千蚊一對,食人隻車咩!),所以他們不能理解我為甚麼腳痛.這時我便想起以前看電視包青天時,那些貪官迫害忠良時,都會用上小一碼的手銬腳鐐,受刑者每動一下都叫苦連天,可是旁人卻看不出問題來,只會以為犯人在"乍形"而已.

    離開了Bamboo後不久,我們便從雪層中走出來,算是重見天日了.來到Chomrong前還有一段長長的下坡石級,然後又是一道長長的上坡石級,真是要了我的命,我邊行邊詛咒那對衰鞋,可是越行對腳越痛,最後出我從背囊中拿出了對涼鞋換上,立時腳痛大減,雖不致健步如飛,但起碼也行得走得.

    在Chomrong的山谷底下有一間ACAP的供銷社,我在那裡以批發價買了支雪凍了的2公升的汽水,在陽光下一路喝著冰涼的汽水一路走上山,腳痛便不當是一會事了.

    因為先前我腳痛而走得慢,所以我是最後才到達Chomrong的.回到上次住過的旅店,又見那以色列三Cheap精,有冰凍汽水他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好機會,因為我之前喝了他們不少的薄荷茶,只有每人分一少杯來敷衍他們,反而給了他們的Porter一大杯.我問他們有沒見過那對韓國人,才知那對韓國人已在下山路上,說要和三Cheap精一樣,要在明天回到Pokhara去.他們那種不認輸和不能輸的性格真是令人敬佩,只是我想現可不是在比賽鬥快啊!因為要鬥快下山而錯失了山裡的風景,趕頭趕命的匆匆略過,這樣實在是有違旅行的本意.

    因為我打算要到Poon Hill睇日出,所以不和他們同路下山,先在Chomrong休息一天,希望養好腳跟,然後明天便轉向西走.因為這時才是剛過了正午,難得今日又陽光普照,便趁空閒時洗洗衣服,最重要是沖過靚涼,已經三日冇沖過涼了.可是沖完涼洗完衣服,天上又下起雨來,真是玩死.

    為了弄乾衣服,只好拿著衣服到飯堂的火爐邊烤乾,便遇上了兩個剛到的客人,一個是愛爾蘭的電腦工程師,另一個則是美籍尼泊爾裔的商學院學生.兩人都是第一次來到尼泊爾的(尼泊爾人是第一次返鄉下),也是要明天上ABC去,可是他們在山裡已經走了兩三天,一直和雪山無緣相見,一聽說我是剛從ABC下來,便緊張地問我山上的情況,最重要的是能否見到雪峰.我便提議他們最好在ABC上留宿,這樣才能看到雪峰的日出,要是遲些少才到ABC,就很可能被山谷下湧上來的雪霧遮蔽著雪山了.

    我們正在聊天時,突然聽到外面有些直升機聲,於是我們走到外邊一看,原來正有一台直升機在山谷中向ABC方向飛去,我想這會是到山上接回那攀山遇難的澳洲人的.我前天在ABC遇上那個求救的Porter,他在昨天一日內跑到Chomrong打衛星電話報案,直升機今天便來了,雖然在山裡來說已算是很快,不過人都死了,這時再快也是無補於事.

    這時雨剛好停了,雪山上面露出了一大片藍天和雪峰,那兩個新來的客人終於見到雪山了,興高采烈的跑回房間中取出DV和大炮相機來狂影雪山,見他們這麼高興,我也來湊湊熱鬧,也拍了一張Annapurna South.

    晚上吃過飯後(記得也是食Pizza),便無無聊聊便坐在飯堂烤衣服,而旅店的伙計也和我一樣是無無聊聊(因為這晚只有三四個客人),我們便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我問起多不多香港人會來行山的,因為我認識的朋友中,大多數到尼泊爾的都只會跑到Chitwan去騎象,而到Pokhara的多是在湖邊的西餐廳吃下飯,飲下咖啡,順便睇下風景,最厲害的也不過是到Poon Hill看日出,最多不過是行上三四天的山路而已.要我們香港同胞在放假時來涯苦爬山,真是難以想像.所以十分好奇有否香港人來過.

    那幾個伙計想了一會,便答道他們知道香港是甚麼地方(9唔搭8),只是在這邊山很少見到華人登山客,有的通常也是以黃皮白心的居多,新加坡和台灣人也有些,不過今年突然多了很多中國大陸來的遊客,這是因為在2001年時中尼兩國政府搞了個旅遊協議,大陸放寬了中國遊客到尼泊爾旅遊的限制.尼泊爾在上年先有國王被殺,然後又爆發了大規模的毛派襲擊,政治動蕩和社會不安使到訪的遊客大減,所以他們都對中國政府這個雪中送炭的協議寄予厚望,希望多些中國遊客來訪,好使旅遊業能起死回生.

    不過他們這批新來的訪客英文程度不佳,就連吃飯點菜也成問題,他們都說很難和中國人溝通,看來繼應付老外和日本人遊客而去學英文日文後,他們現在又要多學一樣中文,好應付這新一浪被比喻為"Chinese Invasion"的遊客潮了.

    第二天早上是大好天,我到村口的ACAP檢查站登記下山,然後便向西行,往Tadapani走去.可是越走便越不對路,對腳越來越痛,昨日大半天都是穿著涼鞋所以不覺不痛,不過現在又穿著那對衰鞋,行一步便痛一步.從Chomrong到Tadapani的山路大約要走四個小時,不過若果要到Poon Hill睇日出,之後還有四五天的山路要行,又要上落幾千級石級,這樣活受罪可不是辦法,現在實在真是痛到受不了,我可是來行山"渡假",可不是來練輕功忍術的.如果繼續這樣走法,說不定在四五天後我也要坐直升機下山去.

    人可是萬物之靈,遇上問題只要平心靜氣地動動腦筋,必會想出解決辦法來,可是現在是對鞋出了問題,我又不能在山中變對新鞋出來.在眼前的選擇只有兩個,一是換了涼鞋繼續上路,不過在山徑上落時隨時會弄傷腳趾,那就得不償失;另外就是立即下山去,趕在明天回到Pokhara休息上兩三天後,換過對鞋後再戰江湖.這時我已經走了一半路程,正好在Chomrong和Tadapani中間,不過還是決定回Pokhara,便掉頭下山去.

    在旅程中都不時會遇上些難以決定取捨的兩難式.究竟情況是在控制之中,我是否還行有餘力,可以再進一步;還是已經推到了極限,就算怎樣死賴下去也是無法可施,徒然浪費時間精力.很多時就連認清眼前的狀況也不容易,更何談怎樣去做正確的決定呢?甚麼時候應該堅持下去,甚麼時候應是放手離場,好像是沒有任何準則可以遵循的,唯一可以信賴的是心中的感覺,明白自己的需要.若真的到了盡頭,就只有接受現實,既然已經盡力而為,以後應可無愧於心了.所以在合適的時候,做適當的決定,真是不容易的.

    跟著的路是先要走到山下的河谷底,再沿著河谷走回公路去.下山時經過在山腰的溫泉村,那裡有幾間"溫泉旅店",我在那裡遇到上山時同路的獨行以色列人,原來他可不和那三Cheap精一塊發瘋,要在這裡住上幾天泡下溫泉嘆嘆,不過山下的天氣是"天時暑熱",熱辣辣的溫泉咪搞我.和以色列人一起吃了頓午飯,順道跟旁邊擺檔的西藏大媽買了串可當護身符的"三眼"珠子,便繼續下山去.

    好不容易走完下坡的石級,因為要是停下來便會感到腳痛難奈,而前路大都是平坦的小徑,便只有不繼前行來忘記痛楚,希望快點回到Pokhara好脫苦海,於是今天從早到晚便一直走了八九個小時,到了Landruk和Grandurk中間河谷底的"舊橋"才住店休息.真想不到因為腳痛,反而比平日走得更快更久.羅文有首歌不是這樣唱的嗎:"小小苦楚等於激勵..."

    第二天從舊橋走到公路邊的Nayapul只要四個多小時,一路上都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不能到Poon Hill睇日出真是可惜.這時河谷邊兩邊越來越多水田,正時放水播種的季節,一路上都遇到些農民趕著水牛去下田耕地.當我經過一條溪邊的小橋時,溪中有兩個老鄉和一條大水牛在對峙著,原來那條牛在農閒時懶慣了,所以不願下田工作,在溪裡玩水擺工.

    因為平時在印度和尼泊爾街上已經見慣了牛,所以我不以為意,照常過橋,那知那條水牛見我走近,便突然向我狂奔過來,嚇得我連忙掉頭,三抓兩撥又跑又跳的在山徑上跳逸而去,想不到雖然一路都在腳痛,但在危急時可以跑得這麼靈活敏捷的.那兩個老鄉見水牛在發癲,便向那條牛扔了幾塊石頭,那條牛又連忙跑回橋底下躲避,原來剛才"牛高馬大",係威係勢,只係得個樣而己.

    比牛嚇完後便繼續上路,過了一會便聽到些雜亂的人聲從後趕上,不是那條牛又發癲來追我呀!這裡又不是西班牙,今日又不是奔牛節.回頭一看,原來是個老鄉,手上托著台卡式收音機,貼著耳邊邊聽邊行.在尼泊爾山中,除了耕田外便沒有甚麼事可做,也沒有甚麼娛樂,時間對於山裡人可差不多是靜止的,花上好幾個小時走路到鄰村上學和買東西,是日常生活中稀奇平常的小環節.因為冇電力就冇電視睇,於是聽收音機就是消閒的最佳選擇,而獨自上路時,會又有甚麼事情能比聽音樂來消遣要好呢?不過要在山路上托住部成斤重的收音機在耳邊,行上幾個小時,好像有點辛苦,為甚麼不換部"迷你耳筒收音機"呢?

    在Nayapul坐巴士返去Pokhara,照例又是印度的TaTa老爺車.尼泊爾和鄰國的印度實在是很相似,通街的巴士和貨車都是印度的TaTa牌,不過在尼泊爾滿街跑的不是黃牛,而是水牛,而街上的小汽車都是從七十年代的日本Toyota,而印度則是六十年代意大利Fiat的Ambassdor.若果大家喜歡中古日本車,尼泊爾必定不會令你失望.

    因為是老爺車,所以上坡時爬得沒氣沒力,下坡時又怕迫力皮負荷過重而慢慢溜下山,只是比走路快上點兒.車子不時都會經過一些路邊的墓碑,在瞬間看了幾眼,上面都刻著些中國人的名字,如是甚麼甚麼烈士之類,便問旁邊的乘客是甚麼一回事,嘜中共長征到過尼泊爾嗎?當中有個會英文的老鄉回答我,說是以前修路中死去的中國工人.後來我才知道中尼公路和這條公路,都是中國政府援助尼泊爾修建的,算是拉攏尼泊爾來抗衡印度的外交手段.

    可是在險惡的山區進行如些大規模的修路工程,不知發生了多少意外,又不知有多多少中國工人客死異鄉,不能回家了.我想這些有幸被國家委派到外國,執行援外工程的光榮任務的同胞們,當然輪不到那些高幹子弟,他們大都是些來自內地鄉下的農民老鄉,就是我們今日所謂的民工,為了我們眼中一丁點的錢而"壯烈犧牲"了,成就了"中尼兩國人民的友誼",不知到底值不值得呢?不過到了今時今日,又會有多少人知道他們的名字,知道他們當年的故事?

    來到Pokhara,當然要搬新屋了,先在那間"過期"青年旅舍取回寄存的行李,便到旁邊一間看來不錯的小旅店去找房間,憑著我厚著臉皮地討價還價,終於以NRs100一天住了一個連浴室的小房間,雖然和那冒牌青年旅舍一樣價錢,但這裡環境可好上百倍,而且這旅店二樓還有一個大露台可以坐著乘涼,天台又可以看到Annapurna的雪峰,可以讓我舒舒服服的過上幾天,等我對痛腳可以休養生息.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