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8/23-26, 山中,八宿 – 白馬鎮)
人多好辦事我們四個大男人在狹窄的車頭內屈了一個晚上,大家都因為睡得不好而很早起來,我草草的吃了一塊壓縮餅乾當早餐,便跟著司機們走到前面意外現場了解情況。
只見路上每隔幾十米便在路中間給打橫挖了條排水溝,本來排水溝上應該鋪了水泥路板,可是上面空空如也,工人只在旁挖了條便道,又因為昨天下過雨,一些去水不良的便道給積水浸泡成為一池泥漿。一輛不幸的大貨車在夜間駛過時,司機因為看不清路況,一不小心輪胎便給泥濘吃住,結果車子身陷泥沼中動彈不得,就是這樣大家便迫於無奈地在山中渡過了一夜。
正所謂人多好做作,大伙人便分工合作,一些人把吃住車輪的泥巴挖開,另一些人則到附近找石頭堆在泥漿上,把原本的泥巴路改造成鋪石小路,忙了大半個小時後工程大致完畢,小小勞動就當為晨運吧!昨晚被困的車子終於給弄出泥沼重回路面,跟著車隊便趕忙上路,希望能趕及在前邊工地封路期限前通過,好等大伙可到下一站八宿鎮好好休息一下,和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人肉沙甸魚
趕路至下午,就在差不多封路期限前車隊剛好趕到封路工地上,車隊先在工程隊營地前整休小息,跟著便出發至封路路段上,當時我們的車子走在前列位置,眼看正要進入爆破地段時,我們的車子突然往左後方傾側,車頭就往右上方升起,“哎呀!”大家都同聲一叫,心中都知道要翻車了,這時我心裡只是奇怪為甚麼司機一直小心翼翼地開著車子在平路上龜行,好端端樣會翻車呢?今趟又能否逃過一劫呢?
噢!翻車了!
正當擔心快要變成人肉沙甸魚時,(車子連同運載著的木材,全車重量超過二十噸,要是翻轉後來過泰山壓頂,又或是連人帶車滾到山坡下面,我們四個人想必會和駕駛倉壓成一團,成為一罐壓得結實的人肉沙甸魚),車子便停止了往左後方翻騰的動作,駕駛倉就動也不動的凝固在半空中,我們幾人等了半晌見車子沒有再動,先是坐在左首的司機打開車門溜出去,可是左邊對正地面,要是開車門時搖動車身,車子繼續往左傾側的話,那豈不是會給壓過正著?
於是我便想推開右邊車門逃生,才發現車子傾側後,沉重的車門因失去重心而難以開啟,就在我用力推門時,眾人都從左邊溜走了,我想既然現在車子紋風不動,總不會在我要溜走時才倒下來壓著我吧?於是我也趕緊隨著大伙後左邊車門溜出來,又算是逃過一劫。
拍照留念
下車後眾人回過神來,都走去車尾看看究竟是甚麼一回事鬧至翻車,原來又是因為在修排水溝的緣故,工人隨便地在排水溝旁堆了些泥土作便道,又因近日天雨關係,這些未經壓實的泥土經過浸泡後變得鬆軟,前面幾輛沒載貨的卡車經過時並沒有問題,但是我們這輛載滿木材後超過二十噸重的車子經過時,便超越了泥土的承受能力,負重最多的後輪壓破路面,結果車子便往左後方翻側,幸好左邊山坡的水溝不深,路肩剛夠高把底盤頂著,要不然車子便會完全往左邊翻側,大家心想這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車子翻了,中間就是司機,左邊就是北京大叔。
就是這樣川藏線又堵死了,車龍前後的司機都跑過來看熱鬧,結果大家又一起被困山中,而且這次要封路三天之久,看來大家還要在山中多住幾天。
半常在香港塞車,頂多是堵上一兩個小時,但在川藏線的深山裡,一堵車便是兩三天才是正常,加下我以前未試過因為翻車,而難得又能四肢健全,沒穿沒爛的從車裡爬出來,真的要拍照留念,司機一見我在照相,便叫我多照幾張,好等他回到成都時拿來跟保險公司討賠償。
老鼠拉龜
可是車子這樣半天吊的卡在水溝中也不是辦法,否則封路重開後車子還是會阻塞交通,於是司機便異想天開的想了個老鼠拉龜的辦法,就是找貨車用繩索把車子拉出水溝,便叫我們一起把路面上用來修路的石塊弄開,好讓出空間來拉車。
於是司機,我和北京大叔便一起勞動,但是一塊石頭最少便有二三十公斤,大的有五六十公斤,大家才推了幾塊石頭後便沒氣力了,才想起我們還沒有吃午飯,司機見我們搞了一會便坐在石頭上喘氣,也沒有我們辦法,自顧把卡著車底的泥土弄鬆,好讓一會兒容易些把車子拉出來。
各人忙了一會後,司機不知從那裡弄了幾條繩子出來,用繩子把車尾底盤和後邊貨車車頭繫上,跟著後邊車子的司機踏實油門出盡馬力倒車,在嘶嘶的引擎聲中,只見後車一下子往後退了幾米,把中間的繩子拉得繃直,但是我們的車子只是輕輕地搖了一下,跟著再拉了好一會,車子還是死死地的陷在水溝中,眾人知道車子實在是大重了,正是老鼠拉龜無法可施,除非能從那裡弄一台起重機來幫幫手。
又見老鄉
白費氣力了一場,我和北京大叔便走回剛才整休的營地找飯吃,這時正值是午飯時間,我們每人在一個包工頭的帳篷裡花了十塊錢餐費,白飯任裝,還有大鍋的辣菜任吃,因為又累又餓,我們倆人都在狼吞虎嚥,吃了一半時工人便從工地回來吃飯,看見有兩個外來人在“黐餐”都感到十分奇怪,難道是老闆又多招了兩個新民工?
吃過飯又回到翻車現場呆等,等到下午時竟然還下起雨來,眾人只有躲在別人貨車底下避雨,心中想著車子正處於半傾斜狀態,晚上總不能我們四個人都鑽進車內睡覺,可是今晚又能到那裡睡覺呢?去旅行搞得冇飯食,冇地方睡,還要忍受著苦雨淒風,蹲在人家車底下瑟縮著,十足流離失所的難民一般,真是越想越淒涼啊!
正在發愁之際,竟然又碰上那兩個廣東男女在路上來回閒蕩,原來他們的車子也是被困在後邊的車龍中,他們見到我們的車子翻了都嚇了一跳,說起又要被困山中大家都是十分無奈,我問他們有否打算明天一起棄車徒步翻過封路工地,到前面找車子繼續行程,又或是看看前邊的村莊和小賣店有沒大住宿,可是大家對明天的事情都提不起勁,看來最緊要還是先解決今晚的晚餐和容身之所才說。
紅白藍之家
到了晚上,我和北京大叔心想反正閒著無聊,聽人說越過工地前邊有一條小村和和一家小賣店,便沿著公路往前走去,看看可否弄到一餐熱飯和借宿一宵,可是走了一會公路便不見了,原來今午的爆破把山坡炸塌,公路給塌下來的泥石掩蓋,要翻過上邊的施工地盤才能到達前邊的小村,於是我們便沿著挖土機在山坡上開出來的便道往上爬,走了一會突然有幾個工人叫停我們,跟著便聽到前邊一個土坑內傳出一聲巨響,原來工地是二十四小時施工,隨時都會有小規模的爆破進行。眼看前方除了挖土機的燈光照明外,工地四處都是漆黑一片,要是一個不小心隨時會行差踏錯,不是失足掉到山坡下去,就是踏中地雷給轟掉,看來工地不是遊客來閒蕩的地方,還是等到白天才再過來探險。
回到車子,司機問我們兩人跑到那裡去,原來他跟工程隊說好了能弄兩個床位給我們,還有晚餐呢!就在下午整休的工地大本營的帳篷裡邊,我們跟著司機過去看看,雖然帳篷裡不能說是乾淨舒適,但最起碼有個紅白藍帆布造的帳篷可擋風擋雨,還有床可睡有被可蓋,在這種深山中鳥不生蛋的地方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司機和我們,當然還有原來在帳篷裡居住的工人一起吃過晚飯,跟著司機便回去車裡睡覺,工人說旁邊的帳篷裡還有位了,著司機們不用回去了,不過司機因為要看車子還是走了,我也隨著司機回車子去拿睡袋。睡前和帳篷的工人聊了一會,原來他們都是四川的農民,因為家裡種田收入不夠生活,在農閒時便跟著老鄉跑到外邊打工,便參加了國營的工程隊來川藏線修路。
我問那麼營地外邊還有些帳篷又是甚麼單位的呢?(就是下午吃飯那個),原來那些可是外判包工隊的營地,由不屬於國營單位的私人個體戶經營承包,雖然也是同是川藏線公路工程一部分,工作環境也是一樣的惡劣,但工人的待遇可和國營單位的差天共地。國營單位不論住宿,伙食,工作時間以至工資都比較優厚,但是包工頭的時常因為承包價格過低,在工程完結時常有因收入不夠而不發工資,很多時候包工頭到最後一天便跑了,工人除了每天開工時有飯吃外,一塊錢也賺不到,還要虧上回鄉的車費。所以工人都笑說在包工隊內打工,不小人到最後才發現不過是白做一場,頂多只能在農閒時弄口飯吃養活自己而已,但還要倒貼車費,若萬一出了甚麼意外,搞得半死不活便更麻煩。
原來一分耕耘,能拿得到半分收獲已經很好了,因為有很多人到最後不單是拿不到應得的報酬,還要上虧老本,甚至會掉了性命的。
高山遠足
第二天早上,我決定不再在這山卡啦中呆等,便回到車子拿回行李和付車資,司機本來說因為翻車的事而不用收我們車錢,但我說翻車只是意外,而昨晚司機又給我們安排了食宿,就算不收車錢,我們也沒有理由白吃白喝吧!跟著便和司機約好在八宿縣城的氣像局招待所碰面,好讓我在縣城裡把翻車的底片沖曬給他,然後再坐他的車繼續四川的行程,北京大叔見我坐言起行,便決定也跟著我一起背上大背囊往前進發去。
翻過工地來到封路的另一端,那邊果真是有一條小村子,一家小賣店,還有一家小學,不過因為正當暑假,校內重門深鎖不見人影,村內也是靜悄悄的,只見路上坐著有些在等著封路重開的藏民,就沒有其他外地人了。我們在路邊的石頭上坐著休息等車,看看有沒有車子從八宿那邊過來,可是等了個多小時連丁點的車塵也沒有見到,打聽前面的工地可能有貨車來回八宿鎮,於是我們便背起大包繼續上路去。
從工地開始往前都是上坡路,雖然只是攀升幅度一般,但是要背著二十多公斤的大背包,在這些海拔三千多米高的山裡徒步走上幾個小時,可是體能大挑戰,大家還記得我初入藏時在日喀則的遭遇吧!不過我經過兩個多月的適應和鍛鍊後,這時背著大包跑來跑去已不算是甚麼一回事,但對那位北京大叔可是十分要命的苦差,那大叔走不到一會便氣喘如牛,累得無閒欣賞公路兩旁的已熟透的青稞田和盛開的野花,於是我們便邊走邊停的慢慢走好了。
八宿高速
幸好走了個多小時後遇上修路隊接送工人的卡車,於是我們能邊行邊坐便車,加上天陰和帶點微雨,不用忍受高原太陽的煎熬,經過兩三個小時的轉折,在下午三四時左右我們來到一個小山崗上的一條藏族村莊,村後邊又有另一個工程隊營地,我們在工棚內買了些即食麵煮來吃當午飯。這時微雨漸漸變成大雨,眼看無法再往前進,心想今晚只有在村子裡找地方過夜時,跟著從八宿方向來了輛拉水泥的東風康明斯貨車,司機答應等會送我們到八宿縣城白馬鎮,但先要等工人把水泥都卸下來才能回去。
等了大半個小時,在民工們把上百包的水泥從車上堆在工地後,我們便把大包丟進大廂裡,然後和另外幾個要返回鎮上的工程隊領導般的人物一同鑽進駕駛室內,司機便開車往白馬鎮出發,車子在川藏線上沿著一條泥黃色的混濁的河水往下遊前進。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和那幾個領導聊天,才知這司機可是八宿本地的藏人,近來因為國家整修川藏線的工程,生意多得應接不暇,就在這時前邊來了幾輛軍車,司機嘴裡吐了句髒話,說千萬不要碰上軍隊的補給車隊,不過前邊只來了兩三輛軍車而已,不是甚麼運輸車隊。原來軍車在川藏線上可有優先權,平民車輛遇著軍方車隊可要停車讓道,而一般軍方運輸車隊一來便有上二三十輛卡車,可能一等便要在路邊等上個多小時,阻著個體戶司機發達。
再跑了一會,司機便說我們要上川藏高速公路了,原來在進八宿白馬鎮前有一段公路鋪上了柏油,車子在柏油路上跑起來跟平日那些破土路,尤其是這幾日修路段的便道和爛路真是有天淵之別,所以經過這兩天在爛路上的顛簸洗禮後,大家都十分享受在這段平滑的高速公路上飛馳的感覺,高速公路的終點就是白馬鎮,最後我們終於重回人間了。
重返人間
我們在氣像局招待所找了個小房間住,想不到小房間內竟然有電視機,還能看到衛星電視,招待所的園子裡早已停滿了因封路滯留的貨車,只有從近河邊的一塊草地上的幾件氣像測量儀,看到這裡和氣像局有丁點兒的關係。重回人間後第一件事當然是去洗個熱水澡,跟著便找間飯館正正經經的吃餐好的,雖然在這小地方不會有山珍海味,不過在山裡吃了兩天的粗飯和壓縮餅乾後,能吃到頓鑊氣十足的炒菜,熱湯和麻辣串燒,已經十分滿足了。
因為封路未開,白馬鎮和上次我在波密鎮所見一樣,招待所裡也是停滿了貨車,街上四處都是閒人,晚上我又遇到那對廣東男女,他們是在下午才走過封路地段,再等了半天後便遇上幾輛軍車載他們回去,我想正是我們在路上遇見的軍車吧,他們也真是一世夠運的了。
晚上在房間裡看電視看得無聊,便和北京大叔吹吹水,才知他不久前還在廣州搞速遞公司,美其名為物流業,因為頂不住廣州全年又熱又濕的天氣,最後退股回北京去,不過在之前先要在國內四處旅行看看,便跑到西藏來,現在正在回北京老家途中。
第二天封路重開,停在氣像局招待所的貨車大清早便出發至波密去,整個市鎮的人就像一下子都走光了,等到下午先前給困在山裡的車隊才來到白馬鎮,我們和四川司機又再見面了,我們問司機他的車子最後是怎樣被拉出來,他說花了幾百塊錢在工地找了台兩挖土機,一前一後又推又拉的把車子弄出來的。
一波三折
在第三天的清晨,我們當然也是乘坐四川司機運木材的大貨車,繼續我們未完的川藏線旅程,經過先前幾天的波折重重,大家正以為是輕舟已過萬重山,從今天起可來一路順風的好日子時,可是中午時我們又在怒江邊堵車了。
和平日川藏線堵車的情況一樣,一例長長的車隊停在路上,左邊是洶湧的河水,右邊則是陡峭的山壁,路邊原來的擋土牆早已給山坡上掉下來的泥石破壞淹蓋,等了好一會也不見前邊的車子有移動過,我們便下車走往龍頭看看,才看到車隊停在一條木橋前邊,不知為何不能過橋,眾人都眼光光的坐在車內等運到。
木橋是架在一條流入大河的支流上,不過兩條河也是一樣的洶湧,兩條河的交匯處有一條不知通往那裡的分叉路,就在旁邊蓋了一個帳篷,一看才知裡邊住了幾個武警機動修路隊的兵大哥,這時他們正在煮午飯,剛好我們又肚餓了,於是我們又厚著臉皮吃了頓便飯。哈!吃完飯後竟然又碰到那對廣東男女,我們真是有緣了。
怒江堵車, 可見前邊山泥傾瀉跌下的巨石塊封堵了公路和河流 (此為菲林卷最後一格照片)
吃飯時和兵大哥們聊聊天,才知這裡在八月初曾因暴雨引發的洪水把原有的混凝土石橋和路基一併沖垮了,結果過了差不多兩個星期才搭好了一條臨時的木橋,川藏線才能恢復貫通,而他們就奉命駐守現場以備不測。我想這裡應是八月初時在拉薩聽說川藏線中斷的禍首,而當時國王他們就花了多日徒步走過這段塌方區,想不到這兩條不過是怒江上遊中的小支流,在發怒時卻是勢不可擋。
兵大哥又解說今天封橋只是權宜之計,因為臨時架設的木橋一時間不能承受大隊載重的大貨車通過,為了安全起見便暫時禁止重型車輛經過,真是設想就到,可是我們又奇怪前幾天從昌都方向過來的大貨車,又是怎樣通過這條木橋到達八宿呢?
但隨著堵塞的車子漸多,越來越多的司機跑來圍著兵大哥們問長問短,兵大哥為免再有人來添煩添亂,最後便批準沒載重的大卡車也可通行。可是我們坐的貨車後邊塞滿了木材,看樣子是不苻合過橋條件,剛好前邊有另一輛只載著朝聖香客回家的雲南車牌東風大卡車可以過橋,我們便再次辭別我們那運氣不佳的四川司機,蟬過別枝去也,希望那司機以後一路順風吧!
怒江斷流, 此照片由"國文先生"Milk Liu提供, 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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